项和雅的脸倏然通红,垂首看着自己指尖缠绕的丝帕,嘴唇微微蠕动着却迟迟不张口,好半天才嗫嚅着:“娘娘也知道吗?”
“那一回都闹得你动了胎气,宫里还有不知道的?而宫里人都不知道的,本宫也知道一些。”我淡淡一笑,“原因不外乎那些,不提也罢,本宫只是好奇,她大半年光景人前人后那样欺负你,你还是信任她?”
项和雅虽比孕中清减一些,还是比孕前圆润许多,本就生得一张孩子似的娃娃脸,如今更是添加几分憨然,眼神虽已无当年的天真无邪,但好在还清澈,好在她每一个神情都自然不矫作,此刻忽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我,目光流转着真诚二字,缓缓对我说:“那一天臣妾对您说,如果保住了性命却没了孩子,一定会活得像舒嫔姐姐一样悲哀,臣妾并没有夸大其词,霍姐姐她真的很可怜,臣妾怀着公主时,每想到万一最后关头不能生下孩子要落得和她一样的境地,就会害怕的哭。至于为何霍姐姐她那样欺负臣妾,臣妾还信任她,其实臣妾自己也不明白,每次被她讽刺挖苦,甚至肢体上的冲突,臣妾心里都好恨好怨,但怎么也忘不掉她独自在馨云堂里捧着亲手缝的没缘分给孩子穿一穿的襁褓哭泣的样子,一想到她那个模样,也就不恨了。”
我心底一阵悲凉,我恼霍氏“惹是生非”,却忘了她的痛曾经我也同样饱尝辛苦,只因我有美咲,有智儿岚儿,那份辛苦早已忘怀,便觉得自己能忘了,霍氏为何不能忘,却疏忽了我所有用的一切,她一无所有。
项和雅继续道:“再者臣妾在这宫里最熟悉的人除了皇上,就是霍姐姐了,臣妾固然可以求娘娘您照顾孩子,可又会想,您忙得过来吗?您真的会疼惜一个小妃嫔生的女儿吗?但是霍姐姐会珍惜,她一定会视如己出,所以……”
她渐渐越说越把心底的实话掏出来,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失言,换做别人谁敢当面问皇后“你会珍惜一个小妃嫔生的女儿吗”,可她却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结果又自己被自己吓着,捂着嘴惊恐得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回答她:“本宫当然会疼惜美雪,视如己出。便是宫女生下的孩子,那也是皇上的孩子,不是吗?”
她慌地离席屈膝,一声声道歉请罪,我笑出声唤她起来:“难得听几句真心话,本宫觉得很开心,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若在太后看来,老人家会叹一声,你十足有了长进。”顿一顿,我又道,“本宫对你对舒嫔都不甚了解,因皇上与你们多宠,本宫也不便亲近,和你们彼此相安自然是最好的,你和舒嫔最好也能和好如初。本宫虽不要求你一味地忍让,但对于她的确可以多宽容一些,要知道你能顺顺利利怀胎十月生下小公主,可是她用跌一跤失了孩子换来的太平,诚然这一切看似没有必然关系,时日长了你会明白。”
项和雅点头答应:“臣妾听娘娘的话,会好好和霍姐姐相处。”又怯怯地看我一眼,轻声说,“如果这次避暑皇上能多宠爱一些霍姐姐,让她再有机会就好了。”
我笑而不语,此刻我腹中正孕育着新生命,我也明白这次行宫避暑寰宇少不得要临幸谁,何况太后在那里呢,纵然他不愿意,太后也会希望皇帝能为子嗣考虑,不过他也聪明,索性把人都带去了,那么多人要端平一碗水不容易,反而能借口少些应付,偷得自在。
正想着,但见金儿绷着脸进来,我奇怪出了什么事,她没好气地应着:“娘娘,颐嘉郡主进宫了呢,这会儿正在外头候着,要来给您请安。”
项和雅未必知其中缘故,但也同样觉得奇怪:“颐嘉郡主每次进宫都陪在太后身边,怎么这次不去行宫侍驾,倒独自进宫来了?”
颐嘉并非虎狼,我没必要惧怕她,可就是难缠的人才惹人讨厌,惹怒了当面斥责她固然容易,可却管不住背过人去她那张琐碎的嘴,这样的人就更别惦记着拿道德礼仪来约束了。
“奴婢去推托了吧,娘娘见她做什么呢,少不得又生气,这个郡主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金儿口没遮拦地说出这些话,恰莲衣进来,训斥她胡言乱语,她才惊觉项氏在侧,一时闷闷地下去了,项和雅大概也察觉尴尬,起身问我,“臣妾还是告退吧,娘娘这里……”
莲衣却忙打断她,热融融地挽留:“您再多坐会儿吧,郡主大概也要向您贺喜呢,奴婢这就去准备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