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彷徨地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匍匐在我的裙下,却只是哭泣说不出话,莲衣上来搀扶她:“侧妃娘娘,您别哭,好好和娘娘说话。”
琳琅却哭:“姑姑别这样和我说话,我还是琳琅……”
“琳琅,你若不愿说没人会强迫你,毕竟你才是受害者。”我拉着她重新坐下,递给她自己的丝帕,她不敢接受,只拿了莲衣递过来的。
“奴婢去外头看看。”莲衣冲我递了眼神,便退下去,琳琅呆呆地看着她走开,门合上的一瞬才回眸看着我,抿了抿嘴说,“娘娘……琳琅对不起你。”
我摇头:“又不是本宫被扔井里差点淹死,你才是最可怜的。”
她咳了两声,又怯怯地看我一眼,然后低头嗫嚅:“那一晚是谁把臣妾扔进井里的臣妾真的不知道,但记得把臣妾从王爷身边叫开的人,是婉儿,她说娘娘要见我。”
“果然是她。”我冷笑,问她,“为什么要隐瞒?想保护婉儿?”
她慌张地摇头:“不是想保护婉儿,只是……是、是……”
“为了你家王爷?怕给他惹麻烦?”我道,“那把婉儿送来王府,你倒也很淡定。”
她吓得又落泪,生怕我不能理解她似的,努力却又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从她的话里整理出的意思,便是她不愿那件事给寰宥添麻烦,怕自己被嫌弃,而与婉儿之前也有了姐妹情分,何况当时也不敢确定婉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奉命去找她,总之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唯一想的就是回到寰宥身边,彼时撒谎说失忆,之后也就再没胆子敢承认。而婉儿会被送来王府也是她没想到的,她说自己惊恐了一晚上后,发现婉儿很平常,比从前更安静,也就不害怕了。
“如今人也死了,你告诉本宫,本宫也无处去问她是谁指使的。”我冷冷一笑,故意露出质疑的神态看她,“琳琅,婉儿是你杀的?”
琳琅吓得呆若木鸡,几乎是扑跪在我裙下,“娘娘,琳琅没有!婉儿不是我杀的,娘娘,不是啊……”
“吓着你了,本宫也只是随便一问,是本宫不好。”我忙安抚她,却叹,“可惜人都死了,如今又去找谁问,是谁指使的她。”
琳琅抽抽搭搭地说:“曾经想如果婉儿好好地这样一辈子,臣妾一辈子也不会提那件事,可是……她却突然没了。”
我道:“如果本宫不问你,你也不会再说?”
她点点头,脸上的妆已经完全花了。
“王爷知道吗?”
“知道。”
“呵……”我无奈地一叹,朗声唤莲衣,让她照顾琳琅洗脸化妆,总不能这样去接待客人,自己则先回席上,萧亦瑶瞧见我便问,“娘娘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
我只道:“今日累的,这一天折腾下来。”
她便指一指正与几位老王妃说话的太后:“原以为太后会吃不住这一天的辛苦,可看着很精神呢。”
我呆呆地看了须臾,在太后察觉我之前收回了目光,回答萧氏:“大概是外头自在,又热闹。”
萧亦瑶却是有几分坐不住:“心里不踏实,想回去看孩子们了,可太后好像还流连忘返呢。”
“难得这样陪一次,你忍忍吧,孩子们不会有事,有皇上在呢。”我劝她,“从前太后恼你的脾气不好不愿亲近,如今才好些,今日就当委屈一次吧。”
她笑:“也没这样严重,就是想和您唠叨几句。”说着饮一杯酒,欣然对我道,“难得出来玩一次,在座的也不是神情各异的妃嫔,要不是今儿出这档子事,心情会更好呢。”
“可不是。”我也饮下一杯酒,见琳琅重新出来接待客人,我轻声对萧氏说,“琳琅才刚告诉我,那晚骗她离开王爷去坤宁宫的,是婉儿。”
萧亦瑶“哎哟”了一声,问我:“怎么这会子想起来说了?”
我道:“当时她一心不想给王爷添麻烦,又不敢确定婉儿是否真奉我的命令,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就撒谎了。”
“如今人都死了,可是死无对证,真真假假谁知道呢。”萧亦瑶冷笑,“娘娘信吗?”
我一愣,正如萧氏所言,我只以为婉儿死了无处再去寻找指使她的人,却没想到万一不是婉儿,而琳琅说是婉儿也已无人对证,她这一句话倒警醒了我。
“臣妾说错了吗?”萧亦瑶见我发愣。
我忙道:“你才是提醒了我。”又摇头,“也怪我当初不愿强迫她,不然留在宫里逼问,她怎敢不说?当时顾着王爷的面子,如今这般也无奈。”
萧亦瑶颔首:“可不是,若琳琅那一晚便死了,也没后来的事,说到底这孩子也可怜,婉儿更可怜。”
正说话,上首太后忽而唤我,我近身道一旁,她笑:“时辰不早了,哀家虽未尽兴,也不能太晚回去。”
我问:“母后要回宫了吗?”
太后却道:“是啊,不过今日不曾见你去看过新娘,你去看一看,等你回来咱们便一起回宫。”
该对常云伊说的话,早在宫里就悉数与她讲过,今日还真不觉得有必须单独见一面的需要,可婆婆下了命令,我不能不遵从,于是笑盈盈离席,由众人簇拥着往新房来。
常云伊还是一身华彩厚重的凤冠霞帔,见了我忙引至上座行大礼,她起身我便笑:“往后可听你喊一声皇嫂?”
她有些羞赧,但开始开口:“是,皇嫂。”
莲衣带着宫女丫头离去,我离座与她一起走入寝室,细细看了几眼陈设布置,便在暖炕上坐下,新娘子一身金银珠玉,叮叮当当地往来给我奉茶,便顺手握住她,“坐吧,就说会儿话。”
她欣然一笑,在我身旁坐下,轻声道:“还以为皇后……皇嫂今日不会来看臣妾了。”
“心想着人人都来看你,你早已无暇应酬,该对你说的话早在宫里就说明了,没必要非在今日凑热闹。”我笑道,“还是太后催着我来看看你,但也是,今日明明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总该来安慰你几声。”
“倒也不觉得晦气,每天都有人去世,不巧她在王府里罢了。”常云伊自己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说,“却是姐姐,这一下她和宇坤的关系又难了。离宫前就看见她苦恼过,明明那么乖的孩子,近日越来越叛逆她。”
“大概从她把婉儿撵出潋滟宫起,宇坤就开始变得叛逆,说到底原因还是在你姐姐身上,而这也是他们母子的事儿,不必你我操心。”我笑,想了想又对她说,“好好经营你在王府的日子,有句话我想劝你,就怕你未必受用,反觉得本宫无情。”
她不解,只笑道:“云伊愿意听皇嫂的话。”
“琳琅年纪还小,有些事一根筋,如此有利有弊,我希望你不必与她多亲近,你们终究是一妻一妾有着地位差别,你本该多端着点。”我缓缓说出想说的话,心里顾忌着婉儿那件事,竟对琳琅不再完全信任,也是为了两人都好,劝云伊,“自己好了才能让别人好,没得一味只成全别人,委屈了自己。”
常云伊似乎并不太理解,但见我神情诚恳,还是点头:“臣妾记下了。”
我又笑道:“常有传说,一些富贵子弟不满家族安排的婚姻,大婚之夜不与正室行合卺之礼,撂下新婚的妻子,反拥着小妾度过春宵,若今日王爷也这样待你,该如何?”
她的眼中倏然露出忧伤,抿着嘴唇不说话,目光渐渐从我身上离开,垂首看着袖口金线绣的祥云花样,嗫嚅着:“会吗?会这样?”
“原来你没想过?”我笑。
她点头,又摇头,“不过……王爷今日能好端端地拜堂,臣妾已经很满足,选秀那一****便不知所踪,本以为今日也会撂下一大家子的人和臣妾……”
“他的脾性虽古怪,可从未听说故意伤害什么人,琳琅便是先例。”我安慰她,“但若今晚他真的亏待你,日后你用心待他以德报怨,终究能赢回丈夫的心,别害怕。”
“是,臣妾听皇嫂的。”常云伊的神情稍稍平静一些,与我又说些家常的话,我也不便久留,不多久便走了。
之后便与太后、荣妃一同回宫,寰宥带着琳琅送到门前亲手搀扶太后登车,太后握着儿子的手说:“好好待人家,哀家盼着抱孙子呢。”
寰宥欣然答应,见太后安坐车内,便来请我和荣妃,我俩皆没说什么话,跟着车轿浩浩荡荡回宫。
回到皇城,我与萧氏一起送太后回寿宁宫,却见皇帝早等在那里,太后见了便嗔笑:“没工夫去喝一杯你兄弟的喜酒,却有精神在这里等哀家,皇上这会子倒不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