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谁杀人凶手?”事已至此,我不能再退缩,严厉地质问他,“你在跟谁说话?她是你娘!”
男孩儿呼吸沉重,泪水如泉而涌,却回眸看一眼躺在地上了无生息的婉儿,哭着对我说:“母后,婉儿……死了。”
我心头大痛,几乎快要遏制不住眼泪涌出,他的痛苦全写在了脸上,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对心爱的人有着最纯粹的感情,他还不懂什么是男欢女爱,只是知道要珍惜和保护这一个人,可现在她死了,这世上他最爱的一个人死了。
“宇坤。”寰宥走过来,把侄儿拉在了身前,轻轻摸摸他的脑袋,“跟皇叔走,皇叔带你去冷静一下。”
“婉儿怎么办?”宇坤摇头,又想跑去婉儿身边。
寰宥却一把抱起了他,“会有人照顾她,你放心。”
“皇叔放开我……”宇坤还在挣扎。
“皇后娘娘。”可寰宥丝毫不松手,只是看着我,但什么也没说。
我点点头,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愿意相信他,愿意把孩子交给他,他见我颔首,抱着宇坤转身就走。
“你要带他去哪里?寰宥!”常云倩已回过神,起身想要冲过去阻拦,我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冷冷地看着她,“你若不想再要这个儿子,就去抢啊!”
她也不示弱,厉声反驳:“我没有杀她,不是我!”
此刻我却根本不在乎真相,只冷言相对:“不管凶手是谁,让亲生儿子这样指控自己,你作为亲娘,又做过些什么?”
她噎住,瞪着我,呼吸越来越沉重,但再没有开口。
“大好的日子实在晦气,赶紧找人收敛了。”萧亦瑶也终于开口,明明眼角还泛着泪光,已又重新拿出架势,冲云伊道,“你赶紧回去,新娘子来凑什么热闹?琳琅,快吩咐下人去找人来好好收殓,这可是你们王爷刚才撂下的话。今儿是大婚,碰上这样的事礼仪规矩该怎么做,那些人自然是懂的。”
琳琅方才也是看呆了,此刻回过神,忙不迭答应着转身跑去张罗,又见萧亦瑶搀扶云伊,“本宫送你回去,今儿不该你出面管这些事。”说着不管云伊是否答应,硬把她拉走了。
留下我和常云倩,她的目光稍稍转向了离去的妹妹,我则道:“大婚礼已成,别的事也不必你再担心,寰宥带着宇坤不会叫他出事,本宫劝你还是先回宫去。”
说罢不等她如何反应,便唤莲衣:“随我去见太后。”
撂下常云倩往太后休息的地方来,走在路上我才发现自己双腿微微打颤,甚至一度无法行走,扶着莲衣停下来,她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苦笑:“死了一个人啊,曾经天天见的一个人,就那么躺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可是刚才除了宇坤,我们都那样冷漠那样无情,我甚至还打了宇坤。”
“娘娘,这不是您的错。”
“到底是谁?”我恨得不自觉握紧了莲衣的手,“贵妃不会这样愚蠢,她不会把自己和儿子的关系逼入绝境,而这一个人用心太险恶,深知杀了婉儿,就足以将贵妃母子的感情击溃。”
莲衣道:“婉儿已不是宫女,纵然死在了王府,要查案也是衙门的事儿,娘娘不能轻易干预。”
“我明白。”长长地舒一口气,缓过精神,便继续往太后的屋子来。
婉儿的事早已通报到了太后跟前,而常云伊要求府里的人不可以惊扰客人,但此刻必然或多或少已传了出去,尴尬已不可避免,今日这场婚礼,注定不寻常。
“吓着你没有?”太后见了我,却是挽了手叫我坐下,“怎么就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好的日子,可怜委屈了云伊。”
“云伊还算镇定,到底是相府千金。”我疲惫地叹息,看一眼太后说,“可宇坤伤心极了,疯了似的指控贵妃是杀人凶手,更歇斯底里地推搡她,臣妾急了打了孩子一巴掌,虽镇住了他,却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听儿臣劝。”
“难为你,孩子现在在哪儿?”太后还是那么淡定,更安抚我,“总还有哀家在,宇坤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不必太担心。”
“王爷带走了宇坤,不然他又哭又喊的,怕伤身或伤了别人。”想起宇坤绝望的神情,忍不住鼻尖发酸,“两个孩子都太可怜了,儿臣明明答应过宇坤,会照顾好婉儿,不仅没做到还让她失去了生命。”
“怎么是你让她死的呢,不许你背负这样的罪恶,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太后微微嗔怒,可还是放缓了语气安慰我,“别想了,还有皇上和哀家在,宇坤心里的伤总会好。”接着又无奈且略苦涩地笑,“当年寰宥没了竹青,也很痛苦,现在不是也好好的?”
我一愣,太后若不提我还真忘了,他们叔侄俩竟然有了同样的命运,寰宥失去了心爱的竹青,宇坤也再看不到婉儿,难怪寰宥会安抚侄儿,他最能体会孩子此刻的痛苦吧。
“等婚宴开席,都要体体面面地入席,就算在座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要像没事儿人一样,这是天家的威严。”太后严肃地看着我,“只是死了一个小丫头,不值得任何人难过,明白吗?”
我虽不苟同太后最后那一句,此刻也不愿反驳,顺从地答应她,而不多久便又宫女来报,说贵妃身体不适,提前回宫了。
我对太后道:“是儿臣劝她先回去的。”
“你做得很好。”太后笑盈盈地为我扶正凤冠珠钗,“这只是一件小事,你可以心疼宇坤的痛苦,可他们母子关系如何,犯不着你操心,个人有个人的命。”
“是。”我应承着,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太后过于平静的反应让人不自在,看着她淡然平静的眼神,也会从心底生出几丝害怕。
晚宴顺利举行,我与太后和荣妃正常出席受众人叩拜,寰宥自然要在场,只是宇坤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太后身边的人去问了,才回来说:“在王爷的书房睡着了。”
太后便将琳琅叫到跟前:“大皇子暂时留在王府,好生替哀家照顾着孙儿,过些日子自然会有人来接他回宫,或者你家王爷也会送他回去。”
琳琅满口答应,可目光与我相接时,总显得不自然,唯唯诺诺的模样就跟从前的婉儿似的,根本不是她的个性,于是趁补妆休息的机会,让莲衣将她找来。
“今日一整天都没工夫与你说话,是看你实在忙碌,不过你如今这样能干,本宫也很安慰。”缓和气氛的一句客套话后,便单刀直入地问她,“婉儿的死,你怎么看?”
“臣妾几乎吓破了胆。”她颤颤地垂目回答我。
“比起自己掉井里,还要害怕?”我问。
她身体轻微一晃,依旧垂目:“那一天的事,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那天的事,仿佛看到琳琅就会自然地想起,索性顺着心意问:“琳琅,如今你我不再是主仆,而是妯娌,你不再是卑微的宫女,是足以让自己和你的家人骄傲的王府侧妃,不需要你对本宫唯唯诺诺,眼下只不过是关起门来妯娌之间,说说体己的话。”
她眼眶骤然通红,竟哽咽着应:“是。”
“琳琅,今日想听你说一句实话。”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的眼神与我相接,“你到底有没有失忆?”
她开始颤抖,发髻上的钗环也因此震荡,似哀求一般唤我:“娘娘……”旋即泪如雨下。
我却淡然,心里一直认为是这个答案,此刻直面自然不会觉得意外,松开她的下巴,平静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