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清凉,‘承乾宫’殿前依旧灯火摇曳,但却较于之前的气氛却稍嫌冷清,陈文倩那一身华服已换下,原本施了脂粉的容颜已经被洗净,一身素洁长裙站在殿前隔着御花园眺望着不远处的灯火,寂寥无声......
青兰拿了一件长袍披在陈文倩的肩上,顺着她的视线望着那几乎不可见的‘御书房’灯火,抿了抿唇,转头看着陈文倩的侧面,轻声道:“小姐,二更已过,夜也凉了,该安寝了.......”
陈文倩的眸光暗了暗,有些跌撞的回转身,沉默无语的一步步向内殿走去,而后在桌台前停住,瞥了一眼那一桌的菜肴,素手紧紧的捏着丝帕,定了定身形,而后却清笑出声,慢慢的抬起头,闭上了双眼,轻道:“青兰,去帮我准备一盘棋......”
“小姐......”青兰有些焦急,小姐的心事她又怎会不知,但是思念一人又岂能是能用睹物来解思?
“小姐,今日是太傅耽搁了皇上,或许明日......”
“父亲的确不想让我夺了皇贵妃的隆宠......”陈文倩幽幽的道,可是曾经,就算皇上忙得再晚,也会来陪她下一盘棋。
而现在……多久了?
那棋盘上都已经沾满了灰尘。
双眸瞬间失去了颜色,身子有些弱不经风的向前走去,显得十分疲累。而就在此时,忽然‘嗖’的一声响,一支银色飞镳呼啸而至,划过陈文倩被风吹起了几丝长发,啪的一声刺在了寝殿的门上。
青兰大惊,忙将自己的身子挡在陈文倩身前,而后,只见胡海从屋顶飞下,直奔飞向‘御花园’的那道黑色身影追去.......
陈文倩也吓得不轻,她望着那漆黑的夜色,而后迟钝的望向门上的那个包裹着纸条的飞镳,而后心头不知哪来一股气恼涌上,伸手将其拔下,扯下纸条打开:
欲知帝都谣言散播何人所为,备万两白银相约‘子夜亭’。七日后,三更天。
陈文倩一怔,随即提裙走向殿门口,却被青兰阻止:“小姐,恐有诈......”
陈文倩停下脚步,原本黯然的眸光也瞬间变得犀利,她又将纸条上的字迹看了一遍,而后紧紧握在手中,冷清道:“倘若当真有诈,那么此人的手法道是高明得紧……”
陈文倩顿时冷静起来,将手中捏成球的纸条递给青兰,笑道:“万两白银换一个秘密,的确贪心不足......”
青兰望着纸上歪扭的字迹,一看便知是草莽之夫所写,心头不免有几分相信,“小姐认为此事是否当真?”
“当真?”陈文倩冷声一笑,抿唇道,“青玉不觉得这与南宫嫣所使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青兰愕然,有些不明所以,而陈文倩则是有些隐恨的道:“当日南宫嫣使用苦肉计,以不惊扰圣驾为名掩人耳目,而这一次......”
陈文倩的双眸微微眯起,素手成拳,道:“却是假借索要银两之名引我去‘子夜亭’!”
听完陈文倩的话,青兰却更是茫然,她望了望手中的那不堪入目的字迹,眸光停顿在那‘万两白银’之上,顿了顿,道:“小姐不如等胡海回来再做定夺.......”
陈文倩点了点首,但却是怒气难平,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寝殿,思绪这这几日所发生之事.......
‘御花园’中,一个娇小柔弱的身影在树梢上飞驰,而身后那狂莽大汉却穷追不舍,直到那娇小的身子没入了‘思暮宫’后,胡海才落脚在屋顶之上,但却再没有寻得那个身影,只好重新返回‘御花园’,却不想在路过花园深处的半途之中被一名高瘦的男子拦下,而那人正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
对于李公公,胡海甚是熟悉,因为当初太后将他拨给充容娘娘之时,正是这位公公打点一切的,而在皇城之中,除却了皇上身边的王安忆之外,就属李容最大。
“公公好雅兴,这三更半夜竟还在‘御花园’散步……”胡海平日从不多言,但却在见到李公公之时忍不住嘲讽两句,只因他们关系的确微妙,可谓在这皇宫四年,都是相互扶持走来的。
李容一笑,有些不可一世的甩了甩拂尘,但却又带着三分惭愧的道:“胡公公刚才是去追‘思暮宫’的小宫女了吧!”
而后一幅叹息的神色。
胡海一怔,脸色顿时铁青,警惕道:“李公公此话何解?”
李容一笑,有些惋惜的叹气:“你回去就跟你主子说,七日后就按纸条上所写的办,因为有人正想陷害皇贵妃与充容娘娘,并且此计毒得狠,那人自所以会飞信传书,无非是幕后之人想将一群为其卖命之人灭口,而他们……也只想将消息卖给充容娘娘,换得银两,好逃脱这深宫,回家侍奉老母……”
李容可意将‘老母’而字咬得特别重,而后看着胡海的脸色渐渐转为柔和,这才又道:“这后宫是非,你我再清楚不过了,能在这后宫呼风唤雨的嫔妃一共就这几个,所以斗来斗去也不会斗出这个圈子......”
胡海一脸沉凝,李容的话他已晓知大概,于是点了点首,双眸深幽的凝视着李容一脸郁结的神色,而后道了告辞,便提气向‘承乾宫’而去......
乌云蔽月,天地一片漆黑,惟独皇宫深处几缕灯火如鬼魅般摇曳,梅花林中,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款款而来,长发倾泻,白皙的面容上轻掩一层黑色面纱,夜风拂起,宛如暗灵.......
李容见女子脚步轻盈,如仙女般降临,忙勾身道:“奴才参见宸妃娘娘...”
黑袍女子清浅一笑,轻拂了一下长袖,柔声道:“今日有劳李公公了,公公想要什么,大可跟本宫说!”
李容赶忙低首道:“奴才不敢,奴才只盼望有朝一日娘娘若是成了正宫,心中挂记着奴才即可......”
黑袍女子的眸光一暗,而后望着李容那张暗夜中看不见表情的脸,一只白皙柔软的素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精瘦的肩膀,声音依旧轻柔:“下一次……说话小心些......”
而后,只闻一阵隐着冷香的清风拂过,林中就只剩下李容一人.......
……
三更天,‘关雎宫’朝恩殿内一片寂静,寝殿内,烛火渐熄,一室冷清,沐遥只着一件睡寝的薄纱站在窗前,垂落在身后的青丝用一根牡丹白玉簪挽起,显得清馨脱俗,不似人间方物。
双手捧起地上的一堆海棠花瓣,久久凝视,而后转身走向桌前,一片一片的捡起,排在桌案之上,隐约的成了一个模糊却又凌乱的‘辰’字,而后撑着额头,嘴角的苦涩如同凝固成了心头的死结,清澈的眸子带着几许眷恋,呆愣的望着。
‘辰’,她这一生最大的劫数,沐遥伸手轻抚着那一片片粉的嫣红剔透的花瓣,仿佛是在抚摸着心头的那一条永不可愈的伤疤一般,轻轻的,不敢带丝毫的力气。
半年多了,沐遥不禁闭上了双眸,并且离她许诺瑶月的期限也在渐渐逼近,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这个期限之内完成。
其实当初许诺瑶月期限,只是在逼迫自己尽快将这些繁杂之事完成,不让自己再对这个陌生的宫廷存有一丝幻想,只是……事与原违!
捏起一片花瓣,沐遥的神思有些模糊,仿佛已经忘却了是何时将这一场仗打得如此溃不成军,柔和的眸光中带了几丝懊恼,却又带了几分憨厚的真情。
只是,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沐遥的心有些微微刺痛,但她的唇角却抿起了一抹冷清而落寂的浅笑,素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揪紧了衣裳......
窗子,被风微微吹来,一阵凉意来袭,隐含着淡然的海棠花香,沐遥的思绪有些清醒,她回首望向那扇摇摆不定的窗子,起身上前,但在还未及反应之时,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黑影,吓得她后退了两步,来不及惊叫,就被一双大手带进了一副温暖,甚至带着灼热的怀抱中,那熟悉的龙涎香瞬间将她环绕......
沐遥的身子一僵,素手抵在轩辕亦辰的胸口,想抬头看他,但他的手却将自己的抱得更紧,使得自己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反抗,只能轻声唤了声皇上。
“恩——”轩辕亦辰轻应了一声,而后慢慢松开了沐遥的身子,沐遥抬首望向他,但还没有触及到他的眼,唇上就袭上一层寒气,毫无防备的被吻住。
愣怔,沐遥的心头一冷,随即挣扎起来,手腕上的痛依旧隐隐约约,似乎在提醒着她不能重蹈覆辙,可是轩辕亦辰的吻却越来越深,带着浓烈却不知名的情绪,温柔的,却又粗暴的对待她......
“唔......”沐遥睁大双眼,双手不停的推着压附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但轩辕亦辰的一只大手却依旧的紧紧的扣住她的腰,而另一只手则穿透进了她的发丝,托住了她的头,用力的将她压向自己,使得两人更加的深入对方,交融缠绵。
或许是这个吻过于弥漫毁灭的气味,沐遥的心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她奋力的挣扎了起来,想冲破那道迷瘴,可是她却是挣扎,那人就越是深入,那吻就像要将她吞下去一般,而后在沐遥呼吸几乎停止之时,又忽然停下,但却似极不满足的将炽热却又冰冷的吻蔓延到她的脖颈上,一寸一寸的啃噬,反复蹂躏,在沐遥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个嫣红的痕迹,甚至带着齿痕。
终于,轩辕亦辰带着浓重的呼吸停下,他深沉却又带着迷离双眸紧紧的凝视着她清澈的眸子,而后一把将她柔软而又带着冷香的身子抱起,走向床榻.......
沐遥心颤,在躺在柔软的边被上的那一刻,她揪住了床单,而后微微的倦缩着身子向床角移去,面上的掩纱脱落,红肿的唇带着几许不敢置信的轻声道:“皇上……不是该歇在‘承乾宫’吗?”
轩辕亦辰俯身望着沐遥如同小动物一般慢慢的倦缩起身子,眼中的深沉顿时变成了深蓝色的灼焰,薄唇冰冷的抿起,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沐遥滑落的薄纱上似若无意的拂过,惹得沐遥一阵轻颤,而轩辕亦辰则是低沉的笑出声,轻声道:“沐遥刚才说什么?”
沐遥的心一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是平日里冷清淡漠的帝王,她轻扯唇角,清浅一笑,状似纯真的道:“皇上今日让王公公告诉臣妾,会宿在充容姐姐的宫殿内......”
轩辕亦辰不语,而后和衣坐在床沿上,带着几分懒散的依偎花雕上望着沐遥淡定的神色,许久,才平息澎湃在心头的粗喘,缓缓的伸出手握住她紧握起的青葱素手,拇指轻轻的摩挲,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的道:“朕……不想去......”
沐遥微怔,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却又找不到丝毫理由,只能任由他这样握住,垂下眼睑,不看他......
其实在沐遥心中,是否会爱上眼前的男子突然变得丝毫不重要,像她这样自私而又满身罪孽的女人,无论爱上谁都将是一场悲剧,只是不过自己的心……或许说南宫嫣的心在此时此刻选择了这个将会致她于死地的男子而已。
深吸一口气,素手轻颤着反握住那只大手,而后转首望着轩辕亦辰那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情绪的眸子,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样看着他......
周围,突然间变得那样清净,只有四目对望,眸光缠绕,半晌,轩辕亦辰才将沐遥轻轻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用下鄂抵住她的额头,神似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深夜,万物皆寂寥,昏暗的寝殿内,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站立在桌案前,深沉如夜的眸子凝视着案台上那形似‘辰’的花瓣,灯火摇曳得忽明忽暗,捕捉不到他面容上的神色。
许久,他才缓慢的动了一下身子,慢慢的走向床榻,望着那个沉睡的女子,负于身后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双眸突然像克制着极大怒火一般猛的闭上,关节响动在深夜分外清晰,而后突然转身冲出了窗台,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