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瑶想起了王安忆、雾吟、紫苑对自己异样的回避,想起了紫荆宫中吴哲和毓顺殿掌事姑姑看自己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抹异常,名为怜悯。
肃妃神色一急,心疼的握着她的手道:“太子妃,你也不要太着急,一切都还没成什么定数,那凌蔓清要得意,就让她先风光上几天,凌昀不过是一时得势,慕容岚也是名妓出身!他们的女儿,即便再怎么模仿先皇后,也终究只是麻雀,成不了凤凰的!”
若瑶的心不受控制的一颤,略微缓了缓,才静静开口问道:“娘娘方才说,那凌蔓清在模仿先皇后?”
肃妃眼中的悯柔心疼更甚,她迟疑了片刻,终究闭了闭眼,开口道:“太子妃,我并不想瞒你,那凌蔓清若论五官样貌,的确是有几分肖似先皇后,但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她只是麻雀,无论如何也是成不了凤凰的。”
肃妃站起身来,面上显出些许沉思回顾的神色:“你不知道先皇后有多美,那是真正的风华绝代一顾倾城,只需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记上一辈子。而那凌蔓清虽在样貌上有六、七分像先皇后,风神气度却是云泥之别,这两个人,是根本就不能够相提并论的。”
“我并不是为了要安慰你才刻意这么说的,事实就是如此。”肃妃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就像那夜她在清和殿跳的重烟舞一样,技巧纯熟,翻袖折腰,每一个动作都精妙无双,可是,你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觉,美则美矣,却并不能震撼人心。而你知道真正的重烟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吗?凌蔓清提到的那本画册我这里也有誊本,你看了便知道。”
肃妃取出随身携带的绘有重烟舞姿的誊本过来,若瑶翻开来看,且不论绘本上每一个动作姿态的优美精妙,单这扉页上,便题着这样一段话——“一舞重烟,燿如羿射九日,矫如骖龙翔舞,来如雷霆收怒,罢如江海凝光,飘然转旋如轻雪漫舞,嫣然纵送如游龙惊鸿。斜曳裾时如朝云欲生,风袖垂时如低莲温柔,观者无不痴迷忘醒,天地为之久低昂。满堂开照曜,莫不愿年年,得陪此宴。”
见她看完,肃妃轻道:“这是当年有名的舞乐大家公孙赞,在观太后生辰宴上,先皇后的一段重烟舞后所画所题,这一舞重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模仿得来的,而那凌蔓清,更是想都不要想。”
若瑶缓缓合上书本,而肃妃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开了口,带着南宫家人独有的骄傲笃定:“太子妃,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不管这凌蔓清存了怎么样攀龙附凤的心,都不过是如跳梁小丑一样不自量力,且不论有我在,不会放任你受委屈,就是太子殿下自己,也不见得会看得上她这样一
个冒牌货,所以,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期然的,若瑶想起了几个月前,正是那一曲湘暮琴音,他留宿在了凤鸾殿内。
心底突然就有浅浅的尖锐疼痛,不受控制的蔓延,再怎样的淡然,再怎样的看得开,再怎样的说服她自己,可终究是,没有办法不去想,不去在意。
若瑶的骄傲与洒脱,在这一刻,似乎全都低到了尘埃里面,这一路上自己一直不断告诉自己的,关于信任,关于他不过是在做戏的那些念头,到了如今,统统变成了再可笑不过的自欺欺人。
一舞重烟,本已勾动了他的情思,现如今又再加上了那相似的容颜,所以他眉目间的柔和才那样真实,所以,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的落在她身上,带着几许悠远的温存。
若瑶想起了御花园内的那张画卷,他移了开去,没有给凌蔓清看到,却恰恰落入了她的眼中。
不过是寥寥数笔的勾勒,画中人却宛若眼前。
清眸顾盼,柳眉如烟。
画的,是凌蔓清,却又分明不是。
直到现在,若瑶才知道,画中人是谁。
那本在他心底,不在眼前。
她用她的性命,赌他一世不能相忘,即便只是六、七分的形似,已经够了。
若瑶垂下羽睫,藏住此刻眸中的如水哀凉,却没有办法藏住心中,那深重到几乎让她再不堪负荷的无力感。
“不是说凌若瑶回来了吗,现在在哪呢?”远远的,便听到影明朗快意的声音响起,一路向着暖阁的方向行来。“凌若瑶,凌若瑶……”
若瑶连忙收拾起自己的心情,随肃妃一道起身迎了出去。
“瞧瞧这一头的汗,你又是打马回来的是不是?”肃妃见他一路快步行来,连忙递过绢子去给他擦拭,一面埋怨道,“这么大的人了,又封了上将军即刻便要离家戍边,还压不住性子跟个急惊风似的,等到了军营里,对着一众下属,你也这样吗?”
影不在意的笑着拿过肃妃手里的绢子自个儿胡乱的抹了把脸,然后递了回去,一面看着若瑶笑道:“这可不怨我,谁让她没个准信,这么早就回来了。”
看着他明朗干净的笑容,若瑶心底的那些沉郁似乎也跟着散去一些,她能感觉到肃妃仍是目带隐约的担忧看着自己,不愿意他们担心,也不愿意放任自己一径的自怜自艾下去,于是她强自压下心底的纠结,微微笑道:“这倒是怪起我来了。”
他挑眉一笑:“你自己说是不是,要提早回来也不先说一声,害我一点防备都没有跑了出去,现在又一路催马回来,折腾得够戗。”
“那我先回去等时辰到了再过来好不好?”若瑶微微笑着作势要走。
他也明知道她不过是在玩笑,却仍是急急忙忙的伸手一拦:“哎,哪有你这样的人,开个玩笑都不让的。”
她看着他面上的神情,不由得一笑,他也笑了起来,面容明朗干净得让人不舍得移开眼。
他突然笑着拉过若瑶的手腕:“走,我带你骑马去。”
她笑着想要挣开:“你发什么疯。”
“怎么是发疯,我都多久没跟你一起骑马了,又有多久没和着你的秦筝舞剑了,我这一走,就更没机会了,快先让青荇给你找套男装换上,免得被人认出又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