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或许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一怔之后,看向皇后娘娘的眼神已经带上了爱怜与柔和,他隔了案几伸手过去握了握皇后的手:“你不用怕,朕还没那么容易死!”
语毕,眉目间的冷硬戾色越来越甚,语带森寒的开口道:“朕让她筹办庆功宴,她倒是筹办到朕的御用香茗里来了,就那么急不可耐的想要‘翱翔冲九天’?”
满座寂然,没有人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若瑶低眉敛目,明白在皇上心中,即便没有之前的题字事件,他对殷家的猜疑不满也已经是不可能再消除的了。
本来,谋害太子就已经是罪不可赦,更何况,在天子心里,他想谋害的那个,并不是轩辕亦辰,而是皇上本人。
若瑶与轩辕亦辰同席,饮食用度皆无二致,现如今,轩辕亦辰身中剧毒,而我安然无恙,于是所有的疑点,都避无可避的落到了那唯一的例外上面——本该是皇上享用,却因为忌口而赏赐给轩辕亦辰的御用香茗——“珠兰大方”。
鸦雀无声的毓安厅内,只听得天子语带冷怒的重新开口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那个毒妇给我即刻绑来!”
一旁侍立着的领侍卫内大臣黄恭闻言色变,骤然一跪,开口道:“陛下三思啊!”
黄恭是朝廷一品要员,掌管统率侍卫亲军,护卫圣上安全,地位颇为尊崇,见他跪下,毓安厅内其余奉诏入宫的官员也跟着跪下:“请皇上三思!”
皇上怒极反笑:“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要抗旨了是不是?”
黄恭刚直应道:‘微臣不敢!只是此事关系非同寻常,还请皇上给微臣一点时间去调查清楚,以免……”
“冤枉?你知道太医是怎么说的吗?那是黑叶观音莲!”皇上怒极打断了黄恭的话,“若非子亦自小习武,身子骨强于常人,所以才能侥幸不死,你以为,如果用到朕身上,你如今还能见得到朕吗?!”
“皇上息怒!微臣只是以为,既然是淑妃娘娘筹备的庆功宴,那么她又怎么会做这种引火上身的事情?她明明知道,一旦出事,她的嫌疑就是最大的啊!”
“嫌疑?”皇上冷笑,“朕还没死,你们就已经一个个向着她了,若是朕真的喝了那杯‘珠兰大方’,殷家男儿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帝,你们忙着巴结都还来不及,又有谁会在意这莫须有的嫌疑?!”
“皇上!微臣誓死效忠皇上,绝无二心!请皇上明鉴!只是淑妃娘娘之父素来宽厚仁慈,满朝皆知,今日之事,或是有人蓄意诬陷也不可知,就这样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了她,微臣只担心朝廷中有人不服,传到民间,也会有损皇上的天威啊。若是皇上定要拿下淑妃,微臣这就领兵出门绝无二话!只是,微臣恳请皇上三思啊!”
黄恭此言一出,跪地的其余官员立刻附和道:“请皇上三思!”
皇上的目光冷冷的巡过他们每一个人,杀机一闪而逝,只是跪地的众人无一例外的伏地,面容低垂,所以,并没有看见。
停了半晌,皇上才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平静:“都起来吧。”
黄恭等人将信将疑的抬头,有些迟疑的问道:“那淑妃娘娘如何处置?”
皇上嘲讽的笑了一笑:“你们那么多人都力保她,朝廷当中站在殷家那边的人肯定更多,朕要是真办了她,不就成了昏君了?”
那一众跪地的大臣惶恐的开口道:“微臣不敢!”
皇上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说了让你们起来,还跪着做什么?”
那些臣子们略带迟疑的起身,尚未站定,已经听得皇上的声音重新响在这静悄悄的毓安厅内,淡淡带笑:“传旨,御膳房昨日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杖毙,一个不留。
一场风波,看似就这样平息了下去。
淑妃作为清和殿庆功宴的主筹划人,以“渎职”、“监管不力”和“有负圣恩”的罪名,于寝宫禁足一个月,罚半年俸禄。
而御膳房那日当值的几百太监宫女,却因为皇上的一声令下,全部杖毙。
这并不是紫荆宫中的第一起冤案,也不会是最后一起。
若瑶垂下羽睫,很好的掩藏住眸中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
“闹腾了这么久,朕也乏了,今日早朝就取消了,你们也下去吧。”
皇上神色疲惫的挥了挥手,毓顺厅内的一众大臣便悄无声息的恭身退了出去,方才替若瑶把脉的孟太医借着退下的动作,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显现出些许欲言又止的神情,然而,在毓顺厅冷凝阴沉的气氛中,终是明哲保身的暂时默下了声音,退出毓顺厅,往轩辕亦辰在的东暖阁行去。
若瑶虽有些疑惑,但随即想起了樊逾越之前帮她把脉时所流露出的对“画鬓如霜”的兴奋与痴迷,或许这位孟太医同样看出了一二也说不定,而她此时此刻,实在是无心去探究他的心思。
“刚才的事情,太子妃是怎么看的?”待到黄恭等人告退离开了毓顺厅,皇上的声音重又淡淡响起,面上神情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但一双厉眼,却牢牢巡过她的面容,不遗漏一分一毫。
若瑶心内一叹,明白皇上纵然盛怒,但方才黄恭等人的话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听进去的。
如若下毒事件真的是淑妃所为,那么包藏逆心,又加上了结党营私之嫌,皇上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的,即便如今碍于形势缓下了,但心里的刺,却是一直横亘不去,只需要最轻微的风吹过,就能蔓延成致命的荆棘。
但如果,淑妃真是无辜,而有人存心陷害的话,淑妃之后,圣眷最浓的太子,自然嫌疑也就最大。
若瑶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力持平静却带着明显颤抖的向皇上僵硬的牵扯唇角:“儿臣,儿臣以为,儿臣以为……”
并不连贯却仍勉强出口的语句,就如同惶恐到了极致却仍勉力强撑着一样,只是,这强撑终于如紧绷的弦一样“啪”的一声断掉,她也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浑身瘫软的跪坐在了地上,泪水滴滴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