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辰说那一席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夹杂在风雪声之中,只有他周围的几个下属听到。
但是他亲自过来,又留下了南宫忠,这足以让所有人对若瑶的身份好奇不已了。
老板娘或许是之前因为南宫忠与生俱来的威严不敢过来,此刻见了若瑶下来,几步上前来就往她手中塞银子:“姚小哥,你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人,那便是我邺城的恩人,这房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
若瑶连忙推辞,来回推搡了几次无果后,便躬身向她行礼。
老板娘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若瑶:“姚小哥这是在做什么啊?”
若瑶看着她的眼睛,诚挚的开口道:“这几日里,蒙老板娘多加照拂,大恩不言谢,如今分别在即,还望老板娘千万别让姚若为难。”
“我们做生意的,能够报恩的也只有这点事了,何必……”
若瑶再一揖到底,然后看着她慢慢开口,依然坚持道:“您错了,太子殿下治军向来是军纪严明,其中第一条便是不能扰乱民生。现如今,姚若如何能违反军纪占您房钱,所以我说,请老板娘千万别让我为难啊!姚若一个人事小,坏了太子殿下的军纪可就事大了!”
“这……”老板娘面露难色,急迫万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若瑶知道邺城民风淳朴,这老板娘又是个仗义热心肠,若真是就这样走了,她必然要懊恼上几日。
于是她微微笑道:“身在邺城,老板娘还担心没有机会为国家尽一份心吗?这几****在你这‘云柒’,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邺城烧酒到云柒’了!果真是名不虚传!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行军将士都需要烧酒暖身,待我回去秉明了太子殿下就到你这里来大量采购,你看可好?到时候老板娘可不要藏着不舍得拿出来啊?”
如是说了,老板娘这才高兴起来,笑道:“姚小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最好的酒给你们留着!”
若瑶笑着与她到别,出了门,先帮璟妍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确信不会受凉了才问:“大病初愈,你还有力气骑马吗?如果没有可别强撑着,我去给你找顶轿子过来……”
璟妍闻言连忙摇头,带着倔强道:“这次高热,实在是意料之外,我都不知道身为习武之人也会倒在这种小病上。耽误了几天行程本来就不好,眼下……还是早点去太子殿下那儿为宜,骑马嘛,我还是可以的!”
若瑶看她双颊依然红透,知道这病势仍旧还在。不过她既然坚持说身体已经没有大碍,这精神看起来也不错,想必慢慢的骑到官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想着,就扶她到那逐云跟前,抬眼,却正撞上了南宫忠的静静的注视。
他见若瑶看他,也不惊慌,只是重又静静的垂下眼帘,依旧不说话,只是沉默着伸出手臂给璟妍。
璟妍扶着他的手臂一借力,稳稳的坐到了马上。南宫忠转身牵了“踏秋”过来,若瑶轻巧的跃上,待坐定之后才发觉南宫忠在马前来不及收回的右臂,不由得有些尴尬的朝他笑了一笑。
他看着若瑶,突然极淡的弯了弯唇角,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在笑他自己,那笑却如月下昙花一般,瞬间点亮了他清俊的面容。
若瑶微微一怔,待要看仔细,他唇边的淡淡弧度却早已经逝去,再也寻不到分毫,亦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
他转身利落的跨上自己的马,沉默的等着若瑶出发的示意。
若瑶微微笑着点了下头,于是三个人便策马缓缓的向邺城官府的方向行去。
邺城官府内——
“邺城处于边远地带,瑶儿风尘仆仆赶来,应该不只是送边衣这么简单吧?”亦辰提笔在铺于案牍的巨副图上勾勒着些什么,听见若瑶的脚步声音,也不抬起头,只是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声音含笑响起。
听到这番话,若瑶愣了愣,很快又恢复如常:“我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送边衣?我在云柒客栈,差点连房钱都付不起了,就算有边衣,也早被我当了!”
他笑着放下笔,一面示意若瑶随他来榻边坐下,一面依旧懒懒的笑道:“这倒是在怪我去得迟了。”
若瑶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当下选择不再理会,又看向那榻间,不大,铺设也很简单。这才注意到他住的这间屋子虽然是比方才安置璟妍的房间大些,但是家具陈设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与东宫他的寝殿相比,哪怕只连“云泥之别”四个字都不足以概括。
可是如今,他这样一个性喜精巧,所用所出皆是天下最好的人住在这里,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举止潇洒闲适,就如同身在琼楼玉宇之中一样。
亦辰看见若瑶打量房间的视线,也不打扰,一笑径自将杯中的酒饮尽。若瑶识得那酒香,正是“云柒”烧酒。不由好奇问:“行军打仗,身处这样的环境或许可以忍受,不过殿下什么时候也开始喝这种民间小酒而非佳酿了?”
他闻言应道:“那是在京城,带兵行军的时候,别说是‘云柒’烧酒,就连带着沙砾的混水我也可以喝!不过既然回到了天子脚下,我自然乐得越舒适越好。况且,也能给那些个闲人寻些是非搬弄一下,不然他们岂不是寂寞?”
若瑶笑了一下:蒙蔽世人的同时也乐得自身舒适,他倒不曾亏待自己!
一面想着,一面自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那些信笺白玉萧递了过去,唇边不觉敛了笑,只轻声道:“殿下看看吧。”
他接过,先随意的翻转了一下那个白玉萧,未觉得有异,便放下了去看信笺,一封封的读来,面上神色分毫未变,就连唇边的淡淡的弧度也一直都在,只是眼底,幽黑暗遂。
冷漠的眸光,从来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深刻。
他看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已经阅读完,唇边虽然是漫不经心的笑,但是那双暗黑眼眸中却一眨不眨的牢牢锁着若瑶:“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早就知道凌昀在这里安插了好棋,却不曾想安插的这么近,而暴露的又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