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月面色一变,倏然站了起来,再顾不得礼数,匆匆对若瑶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若瑶心内亦是疑惑,想了片刻,对芊语道:“你留在这里,我去殿下那里看看。”
“可是殿下他……还没有从宫里回来。”
“无妨。”
虽然只是猜测,可若瑶总是觉得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纵然军情紧急,可朝中并非无人可用!更何况亦辰他是唯一的皇子,这平乱的差使无论怎么想,也是不该会落到他身上的。
纵然心底并未完全对昨夜种种释然,但她自懂得该如何取舍得失,向来不会在不恰当的时间里对不恰当的事情揪住不放。
虽则情意未深,却注定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她既嫁入东宫,无论前路如何,再与他脱不了干系,更不可能抽身事外。既然如此,是福总好过是祸,即便真的是祸,也要尽早,防患于未然。
一路行至文渊阁,由于若瑶在东宫颇得众人心意,再加上太子的恩宠,守卫从来都是依着她的性情,只恭敬的行礼,并不通报。
于是若瑶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至主殿,却听得紫苑娇俏的嗓音虽是嗔怪,却隐隐含忧:“说什么圣命难为,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是你不想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勉强得了?若你真是不愿意去那西部,必能寻个绝好的说辞去与皇上推脱了,如今却说什么圣命难为,紫苑可不信。”
“紫苑,殿下刚回府上,你就扰得他不得安宁。”雾吟清持的声音里亦是带着淡淡的焦虑。
紫苑没有理会她,依旧对着亦辰开口道:“殿下决意要去,紫苑自然阻拦不得,只求殿下带我一块,我可以女伴男装混入军中做一名不起眼的小卒,绝不会叫人发现给殿下添麻烦的。这一路上,殿下也有个人可以知暖知热的,要知道我比起军医可不差!”
亦辰大笑起来:“虽然紫苑扮做小卒的样子倒是让孤有几分期待,不过西部边僻凄苦,孤可不舍得让你去受这个罪。”
紫苑急急道:“只要能跟着殿下,就没什么可以算做是苦的……”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亦辰淡淡带笑的声音打断:“既然你也知道孤是什么样的人,何不安心留在府中等孤得胜归来,到时候孤必然多向父皇要几样上好的药材给你可好?”
他虽是笑着,语气清淡,却已经带上几分不欲再说的意味。
紫苑撇撇嘴,终究无法拂他的意,闷声不响的不再多说什么。
亦辰见了她这样子,不禁又笑起来:“你又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跟去又能如何?”
紫苑半是赌气半是忧心,依旧一声不吭。
若瑶本就不欲再继续这个样子听下去,恰寻了这个机会,暗自平稳了下自己的情绪,方微微笑着推门进去:“殿下在即墨烟雨斋所受的伤已经不打紧了,即便不是这样,非得有人跟去照料,那也该我去,不是吗?”
雾吟和紫苑见她进来,忙上前行礼,而亦辰懒懒倚在贵妃椅上,丝毫不见讶异的微笑道:“瑶儿怎么来了?”
若瑶很好的压下骤见他时心中不合时宜涌起的浅浅尖锐,依旧温言微笑:“殿下今日便要出征,我自当过来看看。皇上一早便让殿下前去商议,为的可是此事?”
他微微点了下头,复又笑到:“只可惜,最后改了时日,依羌族不成气候的莽撞样子,我明日去也不迟!”
若瑶垂眸寻思片刻,还是语音平静的问出了心中所想:“殿下既称病静养,朝中也并非无人,为何皇上还是钦点了殿下出征平乱?”
他勾起唇角,眼中却是冷淡如常:“因为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若瑶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凌昀?”
亦辰眼中略带赞许神色,尚未开口,便看到王总管匆匆从门外进来,于是止住话语,只静静的等他回报。
王安忆看了若瑶一眼,再看亦辰,得他微微颔首首肯,方才开口道:“殿下的猜测并没有错,虽然不知道凌昀那边究竟是怎么说动皇上的,但从刚才传回的消息看,确是相府无疑。”
亦辰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笑得异常疏离冷漠:“原本就不必他费心游说。”
凌昀?真的是他吗?依着他的性子本不该这样游说啊!
若瑶静静看了他片刻,开口问道:“殿下既然知道此行有异,何不寻个借口推脱了?”
他笑着摇头:“推脱?我求之不得。现如今我怕的不是他动,而是,他不动。”
若瑶低头思索片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如今天下安定,而皇上圣体却日益衰弱,若是群臣衷心,安分循矩,素无过失,那么极有可能直至圣上驾崩,都能安稳高据各自宝位。
而若要局势大变,非重罪不能行。暂且不论虚实,单凭要落下这重罪的影,若相府那边没有任何动作,即便东宫再懂得相时而动捕风捉影,也犹如无米之炊,绝无可能。
也因此,他说,不怕凌昀动,就怕,他不动。
心念微转,若瑶微觉有些寒意,面上却是异常冷静的问道:“所以,殿下便逼他动。从前更改婚约,三番五次打压淑妃,镇住殷家……为的就是要让凌昀惊惧疑心,乱了按兵不动的阵脚,此番故意放出受伤风声,大约也是殿下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现如今,这普天之下,除非我容许,否则就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冷月微光一样的眉眼间,带着疏冷寒漠,和隐隐傲然。
若瑶不再言语,视线缓缓移到他肩膀将愈的伤处,这个位置的伤,无伤根本,却是能做出血流如注凶险万状的样子。这个位置的伤,最是痛极,若稍有偏差,即便只是一寸,也会即刻致命。
她曾以为他是靠着运气,堪堪避过这一劫的。
却不想,这一切,竟是刻意而为。
他对自己都那么狠,对旁人还有什么不舍得?
她不知道该说他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疯狂,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这天下。
这样深的心机,这样狠的手段,却偏偏藏在,这样一张翩然如玉甚至玩世不恭的面容之下,这世间,可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轩辕亦辰,是因为恨吗?是因为那个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生母吗?你我,本就是相同的。
见她沉默,他亦是不开口,只淡淡看着她,满室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