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恒问院首:“既然只是皮外伤,她为何还没醒?”
院首道:“姑娘似乎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导致心智紊乱,人也就晕迷不醒,王爷不用担心,微臣已替她施过针,不用多久应该就会醒来!”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绮真慢慢转醒过来,而彼时,洛恒见她有转醒的迹象,一声不响的悄悄离开了永寿宫。
洛榕追出去,问道:“皇叔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再多留一会,如意眼看就要醒了,不如等如意醒来再走。”
洛恒负手静静立在高高的宫墙之下,背影落寞孤傲,“本王不愿再见她,麻烦皇上替我好好照顾她!”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洛榕看着走远的皇叔,心里很是不解。皇叔明明就很在乎如意,为何却说出这样的话,难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洛榕重回永寿宫时,绮真已醒了过来,她一见洛榕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跪到地上向洛榕叩头道:“皇上英明,姐姐绝对没有欺瞒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听信谗言冤枉姐姐!”
洛榕连忙让春芙扶绮真起身,道:“你刚刚苏醒,就不要去忧虑太多,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
春芙道:“皇上,妹妹既然已醒,臣妾想接她回永福宫养伤。”
洛榕点头应允,绮真也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永寿宫,见皇上首肯,立刻扶了姐姐起身离开。
直到回到永福宫,姐妹两才真正放下心来,春芙安排绮真躺下歇息,绮真一把拉住春芙,着急道:“姐姐,皇后似乎知道你的事情,连你服食哑药的事她都察觉了一二,现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春芙心里一凛,问道:“妹妹有没有同皇后说什么?”
绮真怔愣片刻,道:“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姐姐的事说出去,皇后为了让我开口,用迷魂香迷惑我的心智,我宁愿咬破舌头,也不愿受她摆布出卖姐姐。姐姐,你不信我么?”
“不,姐姐信你,这世上只有你与我是同根生的姐妹,我若连你都不相信,那姐姐还能相信谁!”春芙听到妹妹宁愿咬舌,也不愿出卖自己,心中一片感动,她摸着绮真伤痕累累的小脸,心疼得眼泪直流。
“姐姐,如今皇后已怀疑你,你要如何应对?”绮真想到皇后凌厉狠毒的眼神,不由一阵胆颤。
“呵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春芙眼神狠辣,“之前,不管皇后如何为难我,我都忍让她,因为我一直明白,我的敌人是宋家,并不是皇后,但如今,我步步后退,她却步步紧逼,这偌大的后宫,她裴羽衣就容不下我黎春芙,既然如此,我再忍让也无用,只能绝地反击!”
绮真看着姐姐与皇后相似的神情,心里一直寒颤。
因着绮真并没有大碍,而洛恒失手杀了皇后的陪嫁丫环,此次永寿宫事件,因牵涉到当朝皇后与皇叔,洛榕不打算再做追究,只是罚了皇后闭门思过半个月,而洛恒则罚俸禄半年。
洛榕为了安抚黎家姐妹,挑了好些珍贵的玩物送到永福宫,一连五日都歇在了永福宫,一时间,永福宫成了宫里最得宠的地方。
经此一事,皇后是折了夫人又赔兵,原想抓住春芙的把柄彻底让春芙消失,没想到,最后反而自己成了手下败将,损兵折将,一事无成!
外人看着盛宠无边的永福宫,在春芙自己看来,却是站了刀尖上。
春芙伴在洛榕身边这么久,早已知道了他的性情。洛榕看似温和大度,实际性情多疑,但凡他对一人产生怀疑,那么,这个疑问会一直纠结在他心里。
所以,春芙明白,洛榕看似对自己恩宠有加,其实,经过永寿宫这一次事件,洛榕听到皇后所说后,心里已对她产生了怀疑。
以往绮真在宫里时,遇到洛榕来永福宫用膳歇息,绮真因为烦与皇上呆在一起规矩太多,太拘谨了,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那时洛榕也不强求,由着她喜欢就好。
可是如今,洛榕再来永福宫,不管用膳还是与春芙闲聊谈天,都要叫绮真一起,而且,他看绮真的眼神里开始带着几分探究,时常盯着绮真出神。
洛榕的变化当然逃不过春芙的眼睛,春芙看着洛榕对妹妹的变化,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绮真也感受到了洛榕对自己的变化,她不明白洛榕到底是什么想法,心里无端的不安,日子越长,她越是如坐针毡。
终于,在舌头上的伤好了后,绮真立刻跟姐姐说出宫去,春芙也同意她出宫,可是洛榕知道后,却一再挽留。
这一日,洛榕照常一下朝就来到了永福宫,听春芙说绮真伤势已好,想出宫去,洛榕面色一沉,道:“如意出宫去也是孤单一个人,不如让她直接留在宫里好了!”
春芙听到洛榕的话,心里一慌,道:“宫外有皇叔代为照顾妹妹,皇上大可放心!”
洛榕缓缓一笑,道:“爱妃知道那日皇叔从永寿宫离开后,对朕说了什么吗?”
春芙紧张的看着洛榕,问道:“皇叔对皇上说了什么?”
洛榕抬首看着窗外满院的春色,笑道:“皇叔说,他不愿再见到如意,让我代他好好照顾如意!”
洛榕的语气捉摸不透,春芙只觉得全身一冷,她看着眼前这个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男人,心中突然冒出了不好的念头。
绮真也感觉到了洛榕对自己的变化,而春芙日渐焦虑的神情也让绮真在永福里度日如年,奈何皇上不让她出宫,她根本不能踏出皇宫半步。
就这样,绮真在宫一呆就是大半个月,直到三月初,北方一声惊雷,大鑫国突然向祁国的邻国昌郁开战,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昌郁的都城,一举拿下昌郁国。
昌郁向祁国求救,而还没等祁国派兵支援,鑫国已夺下昌郁,此番雷厉举动,彻底震惊了其他小国,紧挨昌邻的祁国首当其冲的成为了鑫国下一个掠夺的目标,祁国全国都进入了紧张应敌状态。
洛榕已十来日没有踏足后宫,在前朝为了战事忙得焦头烂额。瞅准这个时机,春芙悄悄的把绮真送出了宫。
就在祁国举国上下都在忧心鑫国来战时,鑫国的皇帝突然病倒,一时间,鑫国的大兵在祁国的边界撤退,祁国侥幸避开了一场滔天的战火。
祁国从国君到平民都在暗自庆幸,而绮真也庆幸自己终于出宫回家了。
再次回到南湖旁的小院里,绮真顿时觉得特别亲切,院子中间的月桂抽出了新芽,绿意盎然,不知道名的花草挤挤艾艾的从墙角泥缝里钻出来,给墙角染上了一层新绿,整个小院春意盈盈!
虽然绮真不在家,但吴妈还是把家里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绮真的卧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待到绮真回家,感受到家里的舒适惬意,仿佛自己从未离过一样。
绮真站在自己家的小院里,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隔壁,吴妈顺着她的眼光看出,淡淡道:“隔壁自从那一晚上后,再也没有亮过灯火了,看来,书清是没多少时间住在这里!”
绮真浅浅一笑道:“吴妈不用再瞒我了,我虽然脑子笨,但还是知道书清是王府的家生仆人,那能自己独自出来另立门户!这隔壁的院子,只怕是王爷买下的!而吴妈你,也是王爷派来照顾我的罢?”
吴妈一惊,随即笑道:“想不到姑娘早就知道了,姑娘那里是笨,明明就是聪明过人,大智若愚啊!想来王爷为姑娘所做一切,姑娘都了然于心了!”
绮真幽然道:“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他在暗地里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没有花一丁点心思在王爷身上,还忽略了他对我的关心和爱护,现在想想,他此次如此生气,不愿再原谅我,却是我应得的!”
绮真在宫中数日,看着姐姐花尽心思,去自己夫君那里获得那一点点可怜的宠爱,突然明白,洛恒对自己是有多好!
她从未在洛恒身上花心思,而洛恒外却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无怨无悔的照顾爱护自己,明知她心里有东方,他还是对她不离不弃,他对别人容不下半点不满,却对自己诸多包容,任由自己伤他一次又一次。
想到这里,绮真苦涩一笑,原以为洛恒是一个薄情冷漠之人,原来自己却是!
吴妈看着绮真失落暗淡的神情,劝道:“与姑娘相处以来,吴妈我还是明白了王爷为何钟爱姑娘一人。姑娘善良大度、事事处处为人着想、心胸豁达,确是与一般女子大不相同,不怪王爷钟情于你一人身上,王爷是个有眼光的人,相信只要姑娘好好与王爷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真心话,王爷必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绮真莞尔一笑,玩笑道:“吴妈,之前我在你面前说了王爷诸多坏话,你可不许去告诉他,要好好帮我瞒着!”
吴妈乐了,拍拍绮真的手,笑道:“王爷派我来伺候姑娘的时候就同说了,从我离开王府跟到了姑娘身边,我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人了,所以,姑娘的话我一定听的!”
主仆二人愉快的说着体己话,吴妈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绮真说道:“哦,忘记告诉姑娘,市集上的李记花灯铺的老板,来找过姑娘几次了,说是与姑娘说好了事情。”
绮真一听,顿时想到,自己答应给花灯铺的老板画图纸的,想到这一茬,她赶紧回房,来到书桌前,找到笔墨白纸,打算赶紧画几个好看的图纸给老板送去。
她拉开书桌的抽屉拿白纸,却不由微微一怔。
书桌的抽屉里,静静的躺着一封信,上面清秀的小篆写着‘李如意亲启’。
信正是东方贤闻亲自派人送到洛恒府上去的,上次洛恒生气离开后,绮真再也没有心情看东方贤闻给自己写的信,把它收进了抽屉里。
三个月前,绮真日日夜夜盼着东方的回信,但在大年初一收到荀子月的回信后,绮真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她彻底断除了对东方贤闻的爱恋,她看着荀子月信中对自己的咄咄质问,感觉自己是一个可耻的第三者,不知廉耻的在喜欢别人的老公。
也是从那时起,绮真的心里开始对东方贤闻产生的隔阂,心中对他隐隐有了抱怨之情。
现如今,当她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已经对他彻底死心时,他却亲自派人给她送来了信件······
看着之前自己日日夜夜企盼的回信,此刻静静躺在自己面前,绮真鼻子一酸,感觉真是造化弄人!
信笺被打开,绮真颤抖着手徐徐展开,墨香扑鼻而来。
东方贤闻在信中告诉绮真,自己一直有给她回信,只不过被荀子月悉数拦了下来,直到二个月前东方贤闻再也收不到绮真一封信时,他在无意间发现,荀子月竟然背着自己瞒下自己给绮真的信件,还写了信来质问警告绮真。
所以这一次,东方贤闻派出自己身边的亲信,亲自千里迢迢的赶来大祁给绮真送信。
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东方贤闻对绮真的眷恋之情,在信的末尾,却是当初绮真写给他的两句词曲: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绮真怔怔把信重新收回信封,突然却从信封里掉出一张纸来。
绮真好奇展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展开的纸上,却是画着一个在凉亭里喝酒的妙龄少女。
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银白纱裙,头上简单挽了个云髻,如瀑的长发在脑后随风飞扬。
少女长着大大的眼睛,小巧可爱的鼻子,朱唇轻扬,嘴边一对甜甜的笑涡。
而她面颊微红,眼神带着几分醉意,微微倚靠在凉亭上,似乎是喝醉了!
黎绮真怔怔的看着画像,这不正是当日在太子府落水前,自己在凉亭与其他人喝酒的情景吗?
她记得,当时自己身在太子府,东方贤闻是如何知道当时的情景的?
蓦然,她突然记起,那天自己落水后,把自己救到小树林里的那个黑衣人。
莫非,那个救自己的黑衣人竟是东方?
想到这里,绮真心里蓦然闪过数道亮光,她隐约间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绮真再细细打量东方贤闻给她画的画像,只见画像的左侧写着一行小字:
初见爱已晚!
初见?初见!
那一次竟然是东方与自己的初见吗?
不可能啊,他不是在大漠时就见过自己吗?
难道那日在玉露台下,东方贤学告诉自己,是他哥哥救下自己,说的并不是大漠救她的事,而是太子府救自己的事?
绮真身子一晃,踉跄几步倒坐到了椅子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竟然搞错了人,东方贤闻并不是当初在北漠救下自己的蒙面公子,那、那到底蒙面公子是谁?
想到这里,绮真心乱如麻,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那个无数次闯进她梦境的如松身影,那个掌心与自己有着同样朱砂痣的蒙面子究竟是谁?天下之大,四海茫茫,自己要去哪里寻他?
绮真一个人在书房枯坐到夕阳西垂,余晖透过窗棂给书房里留下斑驳的光影,她怔怔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信封,看着上面的‘李如意亲启’字样,不由在心里苦笑道,是啊,若东方贤闻真是当初在北漠救下自己的蒙面公子,又怎么会称呼她李如意,应该叫黎绮真才是!
这世上,只怕也只有姐姐与他会叫自己绮真了吧!
蓦然,绮真突然想起,好像不久前除了姐姐,有人叫过她黎绮真这个名字。
绮真急忙去脑中搜索叫自己真名的那个人,可是,越是着急,她脑中越是混乱不堪,竟半点也想不起是谁叫过自己这个真名!
就在此时,绮真抬头看见书桌上放着的三毛笑脸花灯,心中一道亮光闪过,没错,是洛恒,是他在那天晚上朝自己发怒时,叫了她的真名黎绮真。
难道,洛恒就是在北漠救狼群中下自己的蒙面公子!?
想到这里,绮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虽已到傍晚时分,但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人们踏春访友,插柳观花,好不热闹。
绮真挤开熙攘的人群,急急往王府走去。
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
她想起很早前她给洛恒当书童,在替洛恒缝寝衣时,不小心在洛恒床上睡着,第二天在洛恒怀中醒来,看到洛恒的双眸时,她心中当时有很熟悉的感觉,感觉与在大漠时,自己在蒙面公子身上醒来时见到双眸是那么相似。
但当时她心中已认定了东方贤闻就是大漠救下自己的人,所以,在后来送东方贤闻离开祁国,她骑马送行时从马上摔下时,洛恒出手捞她上马时的熟悉感觉,也统统被她忽视了。
如今想来,自己竟是如此眼瞎心蒙!
答案已呼之欲出,倘若洛恒真的就是当初在北漠救下自己的蒙面公子,那么,上天对她真是太眷恋了。
绮真不禁想到那天在南湖上泛舟夜行,洛恒对她说的话:
“你胆敢在本王面前如此大胆放肆,不就是仗着本王喜欢你吗?”
“本王万事皆如事,只是府中还缺一位王妃,若你能做本王的王妃,这笔账本王倒可以一笔勾销!”
相到这里,绮真满心的甜蜜,心情飞扬,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羞怯动人的微笑。她挽起裙摆,欢喜雀跃的小跑着,恨不得能立刻飞到洛恒身边,拉开他的掌心,看一看他掌心那颗与自己相同的朱砂痣,然后告诉他,自己愿意做他的王妃,从今往后,任他天下多少美男俊士,在她黎绮真的眼里心里,今生只有他洛恒一人;任他山河替换,斗转星移,她也不会与他分离!
绮真气喘吁吁的跑到洛王府,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心里不由越发激动,心里道,不知道待会自己的一番告白会不会把洛恒吓傻!
王府大门紧闭,绮真上去敲门,门房见是绮真,正要开门放她进府,但是又想起,她是当初被王爷赶出王府的,现在没有王爷的许可,门房不敢私自放绮真进府啊。
门房把绮真拦下,连忙跑进去请示王爷,绮真在门口焦心的等着,不一会儿门房跑出来,为难道:“如意姑娘请回吧,王爷说不愿意再见你!”
绮真听到门房的话,神情一怔,她突然想到,洛恒如今还在为花枝的事生自己的气呢。
想明白洛恒不见她的原因,绮真更加心急要见到他,与他说清误会,还要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她非但不会把别的女人往他身边送,相反,如今他若多看其他女子一眼,绮真都会吃醋难受,更别说其他女人与洛恒同睡一床,同床共枕,有肌肤之亲了。
思及此,绮真更加恨不得分分钟见到洛恒,把心里的疑问清楚,还有一肚子的真心话要同洛恒说,所以,不管如何,她今天都要见到洛恒。
绮真巴巴的求着门房让自己进去,门房不敢违抗了洛恒的命令,也没办法,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王府大门被人打开,好久不见的若琳领着丫环施施然出现在绮真门口。
几个月不见,若琳还是那副和善可亲的样子,她微笑着拉着绮真的手问长问短,可笑容不达眼底,圆圆的眼睛里尽是冰霜之色。
绮真经过上次在皇后宫中嗅出与若琳房间一样的迷魂香味道后,就彻底相信了之前花枝说的话了,她嫌恶的甩开若琳的手,冷冷道:“我是来找王爷的,不是寻你聊家常的,我们之间并没什么话好说!”
若琳神情一冷,转而收回自己的手,冷冷道:“想不到几日不见,妹妹竟然与我生份了,我可听说,妹妹被赶出府后,与那个贱人花枝倒是走得很近了,我原本不相信妹妹会这么愚笨,花枝可是害姐姐被打被赶走的人,妹妹怎么会想到与她交朋友呢?哼哼,是不是同样遭到抛弃,生了同病相怜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