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挂在空中,寒星乱闪,阵阵夜风吹着一地繁华后遗落的纸屑。周舟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穿吊带衫,踏着高跟鞋,很是不习惯。她抱着双肩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算一算时间也不早了,便借着路灯的残光,向阴暗处走去。
到了一个分岔口,她隐约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悉悉嗦嗦声,心不禁悬到了嗓子眼,她微微低头,看到地面上除了斑驳的枫叶树影外,还有两个黑影:一个挺拔高挑,一个则显得臃肿矮小。她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加快了脚步。
几个夜半游玩的小混混看到她,远远便吹起了口哨,周舟哪里顾得上这些,忙拐进了早有警察埋伏的路口。
一阵阴风吹来,她故意脚下一崴,跌倒在地。这时,她看到地面一个阴影盖了过来,携着一股酒气和尿骚味,脖子后似乎有个东西在喘粗气。
她心下惊惶不已,猛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就地一滚。“扑通”一声,一个黑糊糊的家伙扑到了她原来蹲的地方,“嗷”一声尖叫。
周舟听到阴暗处传来孙小龙的叫声:“小心!”
她端着枪向后指去时,不禁大惊失色——阴暗中站着一个浑身黑毛的东西,一张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好不吓人,却是一只大猴子!
就在她呆住的那短短一瞬,猴子飞速扑上来,扫落了她手上的枪,一对爪子力道奇大,将她死死按在地上,跟着,猴子嘴巴一张,吐出了一枚幽光闪闪的刀片!
猴子执起刀片,就要切向她的脖子,在下刀的那一刻,她看到猴子眼中竟闪过一丝和人类情感差不多的悲悯!
“砰——”黑暗中一声枪响,子弹径直穿过猴子的脑壳,带出了一股脑浆。
“小舟,你没事吧?”孙小龙和几个警察从黑暗中冲出来,将周舟从地上拉了起来。
“太不可思议了,凶手居然是一只猴子!”一个警察不住地摇头,“难怪都是被一刀割喉,它的动作太快了!”
另一个警察忽然道:“莫非它受过什么特殊训练?那么,他的主人也许就在周围——”
他的话音未落,几个人再次陷入惊恐中,看向四周,然而除了风吹树动声,毫无动静。
孙小龙见周舟无恙,便皱眉打量起那只猴子。猴子身上有一股酒气,可能在哪里偷偷喝了酒。它的脖子上少了一圈毛,身上癞疮一样布满数十个烟头的烫痕,怕是曾被人恶性蓄养过。
莫非它是因为痛恨女主人,挣脱铁链后,杀那些和女主人长得穿得差不多的人复仇?动物复仇的事书上提到不少,应该可以成立。想到这里,孙小龙不禁叹息了一声。
周舟惊惶未定,压低声音对孙小龙道:“这家伙——比你压在身上重多了。”说到这里自觉话错了,又羞红了脸。
孙小龙将猴尸丢到赶赴而来的警车上,猴子爪子里的刀片落在了地上,闪着冷光。孙小龙蹲下身,将刀片捏了起来,刀片是老牌的“飞鹰”,很低廉的那种。就是这枚薄薄的刀片杀了三个鲜活的生命啊!
周舟也看了过来,小声说:“猴子智商有限,怎么学会用刀片杀人的?恐怕真的有人在教它——”孙小龙的脸猛地沉下去。
他们不知道,就在与他们隔着一条街的一只垃圾箱里,一双红色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眼中无声地划出仇恨的泪水。
……
醉猴连环凶杀案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很多媒体并不信服猴子杀人说,认为警方破案不力,又迫于上面的压力,才用了一只猴子来顶替——即使被查出来,诬陷的也只是只猴子,也不会被罚重金,蹲监狱。
江城的公安局为了解开媒体的疑惑,不惜重金从北京请来著名的生物学家,解释猴子杀人的动机和目的,以及可能性。然而,那个生物学家还没抵达江城,又一起命案在光华写字楼发生了!
光华写字楼位于市中心,上班的都是江城的精英,对整个江城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死去的是一名房地产职业女经理人。为了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她上下楼从不坐电梯,都是爬楼梯,这为她的死亡埋下了伏笔。
孙小龙驱着警车赶到时,写字楼前已经挤满了各地的记者,他和周舟好不容易挤进了警戒线内,一个警察低声说:“龙警官,我们有大麻烦了。”
孙小龙爬到三楼楼梯,法医和拍照师都在楼梯口,对着尸体小声议论着什么。而且几个警察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走上前,只是看了一眼,顿时便怔住了。死者染着一头黑白灰相间的大波浪,那张美丽的脸赫然是瓜子脸,穿着的也是套黑色性感套裙。
他脑袋里“嗡”了一声,连环凶杀案的凶手难道不是那只醉猴?万恶的媒体也有猜对的时候?!
周舟见他脸色不好,忙安慰道:“这女人也太妖艳了些,也许是情杀,凶手为了混淆视听,才模仿猴子作案。”孙小龙只是苦笑一声。
法医道:“死者是被刀片一刀割喉,胸部、私密处都被严重烫伤。刀口入得不深,凶手臂力似乎不太大,但很快很准,切口和醉猴使用的刀片很符合。我推测凶手是用同样的老牌‘飞鹰’刀片在作案!”
飞鹰,又是飞鹰?这绝不是巧合!孙小龙脸皮颤抖一下,问:“写字楼的监控视频调出了吗?”
一个警察忙道:“这里只有电梯口和楼层过道上安置了摄像头,楼梯口并没有。因为有保安爬楼梯定时巡查,安全系数相对较大,开发商也就没有装。”
见到同事们都愁眉不展,抽着闷烟,孙小龙更是被局长从手机那头狠狠批了一顿,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周舟心中难过不已,把孙小龙拉到一边,眯着眼睛说:“要不咱们还继续那套美人计,诱凶手上钩?”
孙小龙却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如果真正的幕后凶手不是醉猴的话,它的主人从它的死一定探出了什么风声。你故伎重演,恐怕会有危险!”
周舟撅嘴道:“如果凶手不知道呢?上回的诱捕行动,对外不是保密的吗?”
孙小龙说不过她,但还是倔强地拒绝了。周舟推说去一下卫生间,等到她回来时,孙小龙已经脸色发青:“你刚才是不是跟局长通过电话了?他来电指名道姓要你再做回诱饵!”
周舟坏笑道:“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再说,早点抓到凶手,咱们也早点成亲,请大家吃喜糖嘛!”
孙小龙当着几个属下的面不好发作,只得说:“好吧,你去打扮一下。”他实在拿这个未婚妻没法子,但他爱她也有几分是因了她这份坏坏的狡黠。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周舟都化着浓妆,一天换一款新裙子以及新发型,在光华写字楼附近游走,然而那个凶手却再也没有出现。有几次,周舟在黑暗中一边梳理自己的长发,一边忍着高跟鞋的虐待,向那个职业经理人的死亡现场走去——她需要死者给她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令她失望的事还是发生了——凶手在沉寂了一周后,在电子科技大楼将一名加班的女职员杀死了。一样的杀人手法,一样的死者特征。
警方紧急召开专案组会议,调整破案部署。会上,孙小龙提议撤销周舟的诱饵身份,凶手没有再在光华楼作案,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周舟却咬着嘴唇说:“我相信凶手会找上我的,如果凶手和醉猴有关系,让他知道我的诱饵身份更好,凶手可能会为醉猴报仇。”她见孙小龙沉默不语,又说:“就最后一次了,龙警官!”孙小龙只得点头。
为了避人耳目,孙小龙驱了一辆停放在公安局地下室的肇事轿车,载着周舟,去她和孪生姐姐周河一起居住的单身公寓里换衣服。
周舟从小到大都没有正式穿过几次裙子,想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穿裙子了——当然,除了穿结婚礼裙,而她也将摆脱高跟鞋的虐待,竟一时忘了潜在的危险,哼着歌下了车。她在上楼前,远远对孙小龙笑了笑,说了句:“不许上来偷窥啊!”孙小龙苦笑着摇摇头,点了根烟等她,心中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周舟乘电梯上了五楼,由于她的房间户型是朝东的,黄昏时分并没有白日里的阳光普照,而是有些冷森森的。一张脏兮兮的报纸在楼层走廊上翻动着,头版头条写着“割喉杀人狂再次作案,瓜子脸女人纷纷整容。”她不屑地踏着报纸走到门口,掏出钥匙要开门,钥匙一捅进锁孔,门就被推开了。
难道姐姐回来了?她不是代表省公安厅,去参加女子散打比赛了吗?出于警察的敏感,她满腹狐疑地站在门口。室内整整齐齐,没有姐姐的包裹之类,也似乎不像是闹小偷的迹象,难道是我忘记锁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