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庭湮接着说道:“而这次使团进京与摄政王的异象出现地如此契合,若摄政王会反,必会从使团身上入手,但在这之前,使团还有其重要的作用,这应该就是使团一路顺风顺水抵京的原因所在了。”
季长安长叹一声,夜本不凉,他心中却不胜寒意。
“看明天吧。”
离开驿馆,章庭湮和楚唯骑马回往侍郎府。楚唯向来自觉地做她的影子,一般在章庭湮不需要他时,他都会悄然存在于她视线之外的角落,这才是他该做的事。
他一直都知道。
“据我所知,萧靖为人暴躁,还曾因苛待属下而被太子怪罪,相传有一回他决意处死两名怠令的属下,连太子求情都于事无补,事情传开后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的说他执法如山,有的说他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天生反骨。”楚唯缓缓说道,“他仗着位高权重,残害无辜的事做的也不少,但在东宫他是个敬职的太保,太子念及他有功于皇室,便对他的所做作所为都忍,留他在东宫一干就是五年。”
章庭湮握着缰绳,跨下枣红马儿行得不快不慢,有几分悠然,“这个人太刚愎自用不知变通,不是好事。这样性格的人承担使臣职责,东卫确定不是来添乱找事儿的么。今儿他一腿踢死了坐骑,事后还将马儿给分尸吃了。”
“嘶……”枣红马儿前蹄猛地腾起,叫声略显惊惶。
“乖啊,”章庭湮拍拍啸叫的马儿,“不吃你。”
平时不苟言笑的楚唯也不禁勾了嘴角,“你说的对,除非萧靖人不可貌相,是个外表刚愎内心慎密的人,要不然的话……”卫使团进京很可能藏着其他目的,显然由萧靖承担事干两国的大任不大靠谱,东卫太子少年英武,监国期间将百官收得服服帖帖,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按道理他也不该选萧靖当使臣。
有一个解释,很可能萧靖是个烟雾弹,只是个表面上的使臣,而真正控制这支使团、身负重任的,另有其人?
一连三个晚上闹贼,搅得侍郎府夜夜不宁,章庭湮前几日又忙于准备接待使臣,一连多日没曾得个好眠。现在季长安接手了使臣这只烫手山芋,章庭湮本想睡个好睡,谁知竟然失眠,翻来覆去到半夜也合不上眼。
倒不是在操心着使团在玩些什么猫腻,也不是操心摄政王何时造反,而是一闭上眼,脑中便不由自主跳出水中那男子的影像,他戴着铁面具,身材修长高拔,比起季长安,他身上的男人气更足,给人以霸凛之感。
“囡囡……”一个知道她乳名,莫名其妙说要娶她的男子,她却搜遍脑海不得其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到底是困极了,不知多久后她带着一脑子问号慢慢进入梦乡。梦中又是那片广袤大海,海上有近十艘商船,她和养父江铮站在甲板上,看向一望无际的海平线。
这种大海的场景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梦中,还有这队船,她小时候就特爱跟江铮一起外出行商,大江大海崇山峻岭都曾跋涉过,中州四国,天裕国与东卫之前隔着大江东西分水,而天裕与柳国中间则东有大海,西有峻峰。江家正是在天裕国南部,面向大海。章庭湮梦中出现的海,大概是她八岁时跟江铮出海去柳国运送绸缎、天蚕等物资的那一次。
板甲被海风吹来的浪打湿,一阵浪头打来,惊得她跳起来抱住江铮的腿:“爹啊,我衣服快湿了!”
梦中的江铮总是爱背面朝她,声音显懒,“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毛躁性子要改改了,不然今后会吓跑夫君。”
“夫君是什么,能吃么?”
江铮顿了顿,果断地回道:“能。”
“那我是把他清蒸了,还是水煮好呢?”她吊在他的腿上,天真地问。
“要不然,”江铮慢慢转过头,去找她的眼睛。
随着江铮的转头,章庭湮水灵灵的大眼睛霎时堆满惊诧与恐慌:“爹……你……”
“要不,试试生煎呢?”
……
“养得不错啊。”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轻缓流淌,如月下一弯清溪潺潺流动,他的声音美妙极了,有种极阴的柔美,充满了不可侵扰的邪气,让人一听便觉身上凛然。
章庭湮身上无法用力,四肢头部都不能动弹半点,这是鬼压床?章庭湮头脑还算清楚,挣扎着要从这种糟糕的状态里摆脱,可四肢重如千斤,像有个人趴在她身上,把她整个治住。
这叫什么事,老子前几天才被采花贼骚扰过,现在又要被鬼欺负么!
凝起意志力,她必须得冲破禁锢,这样的状态实在让她太没有安全感了!
有一个人的手轻轻撩拨她额上发际,指骨挨在她饱满的额头上,他的手微凉,在这炎炎夏季中章庭湮承认,他手上的凉意给她带来了一丝凉爽,很是舒服,只是他手所经之处,都似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让她不禁想打战栗。
“皮肤水.嫩,眉目清冷剔透,带几分难得的英气……”声音在耳侧响起,男子的手仍在她脸部逗留,似在鉴赏一件奇珍异宝,一寸寸地看下去,“鼻头圆润如悬胆,唇色红润自然,有饱合的光泽,双耳轮廓有力,贴脑而生……竟然真是贵气逼人。”
他满意地道:“配得上我。”
这个声音……
章庭湮现在有点儿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鬼压床时产生的幻觉,鬼压床她和很多人一样都经历过,的确在那种情况下会听见或感觉到一些与现实几无差别的怪事,比如会感觉有人坐在床头,遏制了自己的动作,甚至那人会变成各种奇形怪状,惊得人一身冷汗……章庭湮此时的情况便是如此。然而她认为鬼压床的可能性比有人潜进她屋中的几率要大。
她天生的好鼻子,又因为自小勤武,练出一副好听力,哪怕睡着,也能保持一定警惕,再说侍郎府近来的守卫远强于先前,楚唯为了她安全,就委身在屋外,就算她不小心睡死了,还有楚唯把关不是?
当然她只能当是被鬼压床了,不然今晚她的清白身岂非要难保了啊啊……
可这个声音,将她催眠式的自以为拉回到了现实,居然是水中那位采花贼的音色!一抹绝望从章庭湮心头滑过,今晚,她是真的要被采了么。
可恶的是她叫不出声,身上僵得死尸一般更是反抗不得,这样的煎熬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男子指触细腻,滑过她的脸,前一刻还满带挑逗的手忽变得沉重,一下下抚着她的脸,似爱怜,似不舍与心疼。
章庭湮被人点了穴。可难道,她就要像堆猪肉似的被他拱了么?章庭湮纠结地想哭。
“别怕,在未经你允许之前,我绝不碰你。”他挺是无奈地轻声说道,放开一直搁于她脸上的手,坐在了她床前。
章庭湮现就是个待宰的羔羊,颇担心她养了十七年的小兔会否被采.花贼给吃了,听见他的那句话后松下口气。
“陪我说会话吧,京城里挺无趣的,我正好睡不着。”
你妈的,老子还要睡!老子明早还要上朝!
男子叹息一声,听起来无比幽怨:“听说你在京城里混得挺好,上有皇帝与太后罩着,下有个季长安甘心为你擦屁股,事事顺你,说真的,我有点儿怕自个儿的媳妇被人偷了心。”
你全家都让别人擦屁股!你全家都是你媳妇!
“哪天才能娶你呢,或者说,哪天才能和你洞房呢?”
洞你.****的房……章庭湮暗骂,采.花贼贱则贱矣,但又没能像季长安那般,正经时一脸的老气横秋,贱起来也毫不违和,而这男子,说话有些磕巴,像是……蹩脚的即兴表演?
为了应景儿,所以装的?
章庭湮忍,暗暗地调动内息,将内力聚集后向穴位冲击。
“我原先是迟疑的,在看到你的模样,再听过市井关于你的传言后,才确定了此生非你不娶,你不需有压力,我为人还算随和。”
“……”
他的话不少,仿佛从没有人听过他唠叨般,章庭湮装死中,内息已调动完毕,正在解穴。
“囡囡,你流汗了?”男子欠身上前,在她额上细瞧。
屋中没亮灯,现正值夜最深时,鬼晓得他是如何看到的。
被发现了……章庭湮抓紧时间冲穴,还差最后一步,等她解了穴,看不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最后一步……“砰!”男子优雅地一抬手,重新封闭了章庭湮胸前两处大穴。
章庭湮宣布再次落网,兴许是她倍感讽刺,双眼猛张、嘴角轻抬,依稀是个死不瞑目的脸色……
次日,东卫使臣萧靖与一名礼部侍郎钱俨,领着其余随行小官入宫见圣。
金殿上,龙椅上岑湛表情漠然,似有隐扰般,在岑湛身上,一如以前四年,坐着手握皇权的华太后,而金殿下最接近龙椅的地方,宝椅中的摄政王依照坐在殿中梁柱上首,正好将他与底下的官员隔开,摄政王三十来岁,未留胡须的他看着更显年轻,却不失英武之气。
似乎是不合群,又似乎是为了彰显身份,摄政王并不爱与他们相隔太近。
章庭湮顶着两只黑眼圈,忍不住哈了几回气。昨晚那男子在她屋中待到极晚,自个儿嘚啵嘚啵说了几大串,除了摸她的俏脸与美手,垂涎一下她优美的身段外倒也没干别的。
天杀的,弄得她一整夜没法睡,她改主意了,等捉到他后她先不骟他,她先割了他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