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几乎是从章庭湮马前飞奔过去。
章庭湮一手抱紧怀里的小天,一手控缰绳,“驾”一声脚蹬马肚,向小偷逃走的方向追去。
“姐!”楚唯紧跟在后。
“大人等等我们……”两名属下在马屁股后苦追。
小偷藏着偷来的钱袋,边跑边惊慌地往后瞄上几眼。
章庭湮奔腾的马后,还能听见苦主焦急的叫喊声。
驾马追人到底是不方便,而且再过十几丈左右就要进入闹市区,再捉偷会难上加难,紧急之下章庭湮一手抱小天,身体腾空而起。
“啊,好高啊……”在小天的既兴奋又的惊讶的叫呼声中,她脚踏一棵老杨树,再次借力,以飞般的速度直逼小偷身后。
很快,她的手离小偷的距离只有两三步远……
“嗖!”一个疾快的破风声传来!
凌空的章庭湮身体一旋,利箭从她的胸腹下穿过,几乎擦着她的皮肉,衣服不可避免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凌空一旋让她的平衡顿失,好在她反应灵敏,可她的双脚刚刚着地,正面同时有三个黑点正在逼近!
那是三支要命的冷箭!
章庭湮护着小天转身一扑!利箭擦着头皮疾射,钉入她前方的一堵墙壁里。眼光顺势上仰,对面的墙壁上,并排站着五个蒙面灰衣人。
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把劲弩,弩弦拉至满月。章庭湮匆匆一眼后,五支箭再次齐发,分别瞄准她的全身!章庭湮果断抽出腰间的回旋镖,两把镖一并向上飞出,手撑地面将自己和小天的狠狠向上一送,这时叮叮两声脆响,两支利箭被击落,剩余三支箭插在了她原先所在的位置上。
“嗖!”刚刚缓过这一阵,连个喘息的空档也无,三名灰衣蒙面人跳下墙头,人手一柄雪亮长刀,直向章庭湮和小天砍来。
她的回旋镖掉落在地,手无寸铁的她要护着孩子,对付五名身手不弱的刺客,她还真没有把握。
此刻情景,也不是她使用施字诀的时候,楚唯跟的她那么近,却没能及时赶上,可见这又是一场早有设计的行刺。
刺客们二话不说,飞身上前就砍,章庭湮抱着惊慌失色的小天,偶然间看到地上有几粒石子,灵机一动突起一脚,扫起地上石子直射对面的灰衣刺客。
猝不及防中,一名刺客中招。
墙头上的冷箭再次射来,这次是一弦三发,共六六支箭罩满她和小天要害,那些箭支迎着阳光,她甚至能看到箭头上幽蓝的光芒。
前有冷箭,后有寒刀,怀中有个孩子……
她再一次被逼入了绝望边缘,无路可退。
在这巨大的危机里她不退反进,脚下狠狠一窜,迎着六支利箭,把致命的后背留给那三个刺客,奋不顾身地向墙头上飞去。
她以手做刃,拨开射向身前的箭,她能看到那些箭的对准了自己身体的哪一处,然而时间太狭促,她拼着命,护着吓傻的小天,迎着光一般飞射的箭支,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仍只是拨开了三支,另三支中一支从她腋下穿过,一只擦破她的头顶,一支在她挥挡时,把她的右臂打了个对眼穿。
“姐姐!”小天的惊叫声,唤醒了这将近于凝固的时间。
章庭湮浑然不顾伤口钻心的疼痛,向上冲去的势头不减,赶在杀手们第二次箭支上弦的空隙时逼上墙头,一手刀击中其中一名刺客,抢了他的位置,往墙的另一面跳下。
楚唯终于摆脱对方的纠.缠,当他来到这儿时,正见几名灰衣刺客往墙的另一头追过去。
越过那道墙就一定是生机么?然而章庭湮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墙的另一头是巷道,巷道远比在开阔地上更危险,一旦被夹击,真的会无处可逃……眼下她已经受了伤,带着个孩子,面对四个体力充沛的男子,她的弱势不言而喻,现在她前后是敌,前后皆是锋利的刀尖和箭镞。
“让我死得明白点。”章庭湮谨慎地左右环顾,流血的手臂依然把怀里的孩子紧抱,如果她非要死,今天她最对不起的,是这个无辜的孩子。
她瞒着季长安,偷偷带小天出来,是想让他再回张家,让他尽量还原那天的案发经过,或许她会从当中找一些被忽略的细节,季长安若知这事,必然不会同意。他太顾念这个孩子的感觉,怕他心灵承受不住一次次的重击,不想让这个孩子先是失去了所有家人,后又失去生命中所有阳光。
“今天算你倒霉!”当中一个灰衣人狞笑着喝道,率先抠动指上的弩牙,紧接着是另四人无缝呼应。
饶是章庭湮动作再快,她只能躲过两支箭,另一支被她握在手心,而另一支,直奔她怀中的孩子……
“叮!”一个急音,一柄折扇为章庭湮打开飞箭,后于那柄折扇的,是男子凛冽森然的眼瞳。
折扇似有眼睛,为章庭湮化解这一危机后打了个旋,原路返回到主人手中。
那些刺客见到男子来到,当即落荒而逃。
“姐!”楚唯后一步赶到,见她还活着,悄悄松了一口气,正要去追刺客,章庭湮却喊下了他:“当心中埋伏。”
意外而来的人是云哲。
章庭湮一直很好奇这个男人,他的背影肃杀,像一头隐忍以待爆发的狼,透着些凶残味道,但他的面容,却如一个书生般温和,甚至比季长安看起来还容易接近。
他向章庭湮微笑示意,不曾说一字,转头走入巷道的另一头。
小天别开深埋在章庭湮怀里的小脸,向云哲离云的背景看去,大而干净的眼睛里露出了些些惊喜。
“那些人好像认识他。”楚唯目送他走去,和章庭湮说道。
“不见得。”章庭湮受伤的胳膊吃痛地紧,小天感到她手上的颤抖,便挣脱下来,羞愧地仰视她:“姐姐,是我连累你了。”
“是我差点害了你才对。”章庭湮抱歉地揉揉他柔软的发。
楚唯看着她手臂上还插着箭支,不免揪心,想到刚才的事还不禁后背冷汗直出,“回衙门吧,外头想让你死的人太多了。”
“不,”她轻轻摇头,视线停在了小天心有余悸的眼睛里,“他们这次的目标,恐怕不是我。”
“为什么?”
“大人!大人!”两名被落下的属下紧赶慢赶,途中也和楚唯一样,受到了各种阻挠,否则也不会事出到现在才追上来。
“都没事吧?”章庭湮关问道,她是他们的头儿,他们跟着她出外办公,她有责任把他们平安无事地带回去,却大意到对自己的伤视而不见。
她一向都不懂怎么疼爱自己。
“大人……”两名属下惭愧地垂下头去。
“收拾一下,我们继续去张家。”章庭湮正要往前走,楚唯沉着脸色拦下了她,“回衙门,你的伤必须尽快处理。”
“不用了,我们时间不多。”章庭湮执意,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暗暗忍着毒箭穿骨的疼痛。
楚唯知道她性子,她平时爱玩笑挺是随和,认真起来无人可劝,正愁要不要以下犯上采取个强硬措施,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章大人,世子让你马上把小天亲自送回去。”
是季长安五大护卫排行老三的男子,那个个子不高,有些腼腆的小三。
季长安回衙后得知章庭湮带走了小天,于是差属下去追,命她亲自把孩子送回衙门,小三犹记得主子那张挂霜的脸,主子平时总是一副清贵骄傲,是他自信以他的实力,不需再怒形于色以达到威吓对手的目的,可见章庭湮这回,绝对是爆了他的燃点。
“我只借小天半天时间,你回去跟……”
小三强硬却不失礼貌地打断章庭湮的话:“世子说了,请你务必送回,查访的事已交给赵捕头,这是他的命令。世子爷说,等他审完赵直,就审你。”
“啊?”
回到刑部后堂,大夫为章庭湮拔箭,并对她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刚刚包扎完毕她就要起身出去,一直站在门前的楚唯横剑一拦,“你需要休养,其他的事交给属下们好了。”
“我们只有四天时间,转眼半天就过,我哪坐得住。”章庭湮不顾楚唯反对,侧身挤向门外,楚唯到底是她弟弟,多年来在她的淫威下长大,没敢怎么硬拦,外头的小三可不管这些,他吃主子的饭听主子的话,主子要他看住章庭湮,章庭湮就是把他杀喽,他都得保持着拦她的姿势。
“大人的公务已有人接手,请留下来等世子。”小三不比小五圆滑,是个耿直的大男孩,做事说话一板一眼绝不拖沓。
“人我已经送回来了,该办的事还是得办,这点小伤算什么,破不了案咱们没一个好。”章庭湮推开小三,“他要想跟我算账麻烦等我回来再说。”
小三偷偷给一名衙役打了个眼色,衙役意会,立即溜了下去。
此时大堂上,针对赵直的审讯正在进行中。说起来,这桩事必然少不了苦主小天,但季长安无论是堂前还是此刻,都对刑部尚书表示拒绝小天上堂,陈放虽然是尚书头衔,但因为季长安的家世及他与皇上关系,刑部人员一般都是以季长安马首是瞻,大凡部堂内的决策走向,皆是以季长安意见为第一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