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无法把消息递出去了。你身边的人,都死绝了。”楚唯为自己慎密的计划感到沾沾自喜,“等假的章庭湮下葬后,我就会回到京城,然后,我们像章庭湮那样做一个局,回头向皇上声称遭遇莫名身份的刺客围杀,然后高贵的世子爷被刺客掳走,你的属下们力战而死,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做圆的,江家能人多的事,保管能把你那些侍卫的尸体,保存地判断不出死亡时间。”
季长安胸口发紧,前所未有的懊悔与心痛牢牢占据了他:“你够了。”
“这怎么够?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占领你们天裕,把一百年前本属于东卫的东西拿回来,这场杀戮才刚刚开始而已。”楚唯抵近他,毫无预兆地扇了季长安一个耳光,而季长安根本无力反抗。
季长安忍了这一巴掌的羞辱,相比于他上当至今,相比于属下惨死和未来无尽的死亡,这一巴掌,都称不得是羞辱。
“你在你傻颠颠赶来江家时,心爱的章大人,就已在回东卫的路上了,”楚唯盯着季长安,唯恐刺激地他不够重,他钳起季长安的下颌,让季长安被迫直视他的眼睛:“你赶着来江家送死,她却赶着回东卫,去与我们的太子爷,洞房。”
季长安目光一凛,忽然挣扎:“楚唯!”
“别白费力气了,你中了逍遥散的毒,这种毒天下无解,它会在你体内堆积,自生,会慢慢充满你的血液,数月时间里你不会死,但你武功会受到极大制约,时限一到,神仙都救不了你。”楚唯重重地推开季长安,“章大人当年就是中了逍遥散,养父才从东卫宫廷里拿到冰魄,为她续命。你真以为,这种东西是有价就能买到的?”
季长安自认对事审慎周密,但他就是那么莫名地,不曾对章庭湮有过一分怀疑,当初江铮告诉他冰魄是他在东卫做生意时在黑市买得,他就真信了,似乎在所有关于章庭湮的事件中,他便会选择性眼瞎,成为一个废物!
“还有啊,你们从灵州回来时,得到了一本账册,但章大人以转移目标为由,把账册拿到自己身边保管,结果第二天,账册被盗?你们这帮傻子,居然又相信了,账册只是被养父烧了,毁灭证据保下摄政王,好让你们的朝廷继续乱下去。你们只知摄政王与东卫有勾结,却不知,江家正是负责与摄政王接触的那一支。”
季长安被一连串的打击伤得体无完肤,现在的身体、感觉都已麻木,他自虐式的笑着,眼中一片灰暗,“够了,我不想再听,要杀要剐,你随便吧。”
“要杀你,又何必用珍贵的逍遥散来对付你?有你,我们可以牵制安乐侯和皇上……”
“休想!”
“那你不妨看看,我们能不能做到。”
全是假的,章庭湮和楚唯的身份,江家在天裕国的存在,还是,他自以为是真心的,她的爱,他掉进她的陷阱,他给了她全部,他爱、忠诚与信任,可是,他又在她的逢场作戏里,输了全部。
章庭湮,若我活着,必定亲手取你的性命……
灵堂那件事的第二天,死去的江家大公子与章庭湮的替身一道下葬,直至这日江铮才回到江家,葬礼上有不少地方官员参与,京官因为太远,而下葬时间较紧,来吊唁的人可能还在路上。
葬礼上有一位穿着黑色帽衫的男子,在整个葬礼全程戴着连衣帽,头面微垂,情绪十分低落。
这是一个跟季长安有五分相似的人,因为“情绪低落”,葬礼上基本没开过口,只有楚唯偶尔会对地方官们介绍一下,说那位是安乐侯世子,和章大人交情甚好云云。
于是便有了许多人证,假如有一天朝廷的人查到这里,会有人跟钦差说:他们在葬礼上见过季长安……
丧礼的悲伤还没散去,回到江府后,江铮便一个耳光扇在楚唯的脸上。
江家书房内,瞬间弥漫起浓稠、危险的紧张气息。
“你怎么敢擅自做这么大的决定?”江铮指着楚唯的脸,瞪着虎目教训:“你难道不知道季长安一出事,会引来朝廷对江家用兵么,你从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可以把皇帝糊弄过去?”
楚唯端端地站在江铮面前,不争,不辩,安静地一如从前那个只会逆来顺受的乖孩子。
“你想对太子表忠心是好事,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会为江家带来多大的隐患!我们目前还没有撤退打算,你是想把我们逼死在天裕国土上么!”江铮越说越气,大声喝道:“混账,还不给我跪下!”
楚唯垂着眼帘,没人看得清那排密长睫毛下,到底藏着怎样复杂莫测的眼神,他不说一句,撩起下摆,跪在了地上。
脸上不动声色,回忆却早就像洪水一般涌进思维。
他应该是所有养子们当中,江铮最讨厌的那个吧,可能与他不爱说话,不会花言巧语的性格、也可能与他的身份有关,其实江家九子,在江铮眼里只是工具罢了,江铮何曾在他们身上用过丁点所谓的“父爱”呢。
他从小备受苛待,江铮对他动辄打骂,什么样侮辱性的言词,什么样半生不死的体罚都有过,好像他在江家的十多年里,从不知什么叫童年,什么叫阳光……
“别以为你进过皇宫,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你只是个奴才!从小到大我怎么教你的,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在东卫时是卑贱的私生子,在天裕国,也只是太子妃身边的小侍卫,现在更不要说了,你是个太监,”江铮越骂越气,面红耳赤,口沫横飞:“你还想上天啊?你还能做出出息来么?好好为江家办事,我记得你的好,如果你再敢有一分越矩,我就杀了你。”
楚唯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抬头把江铮一看:“爹,你说我是太监?”
“你不是?”江铮这一句反问像要笑出来。
楚唯低下头,慢慢地道:“我是,爹让我跟云哲去王府,把我安插在王府里,然后由我取代姐姐在天裕国的职责……”
“啪!”江铮甩手一巴掌抽在楚唯的左脸上,仍是刚才那一巴掌的位置,江铮俯下头,在楚唯耳边恶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注意你的身份,太子妃身份高贵,你怎敢轻怠了她?”
两个巴掌重叠,楚唯感到自己的左脸烧得厉害,肿胀感越来越强。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看着江铮,冷漠,平静。
“是,儿子知错。”
“你何止是错,简直罪大恶极!”江铮气恨楚唯给他惹了麻烦事,单是把季长安这件事收个好尾,都得耗费江家不少人力物力,而且还要顶着露出破绽、祸连满门的危险。如果不是楚唯还有价值,江铮哪会留他!
“在我江家,犯了错就得受罚,你的小命我留着,”江铮冷声说着,从身上取出一把匕首扔在楚唯腿旁,“自己斩了一根手指,小惩大戒。”
楚唯移开眼光,停在那把乌亮的月牙形匕首上,眼底忽流过一抹诡异而凶残的光。
他无比乖顺地看着江铮,双手捧起匕首,可怜兮兮地道:“儿子下不了手,爹若执意断儿子的手,那就请爹亲自动手吧。”
“没出息的小东西,”江铮骂着,气冲冲走上前一步,弯身去接楚唯手上的匕首。
却是在江铮看不见的角度里,楚唯眼中的厉光顿时浮现,本是跪着的双膝忽然弹起,快得人无从反应,双脚贴地直扫江铮下盘!
江铮的重心和注意力都在上面,完全想不到楚唯会出这样刁钻又疾速的一招,被扫中双腿后江铮摔在地上,正要一个鲤鱼打挺腾起身时,楚唯膝盖一转,压在他的胸口!
楚唯霎时出手点上江铮哑穴,月牙形匕首逼在他的颈上。
“爹,儿子怎么敢劳烦您亲自动手呢?”楚唯露出了他狰狞的真实面目,“今天的我你是不是很惊讶?这全是拜你所赐,你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恨意,你亲手把我推进王府深渊,姐姐和季长安,又断送了我对女子仅有的希望,如今我是个废人了,废人享受不了男女之欢,更没有子孙之乐,在像你这种人渣的目光下卑微的活着。是你亲手造成了今天的我,我早就想感谢你了。”
“……”江铮惊恐地张开眼睛,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一个音节,青天白日,他在自己家中居然连求救都做不到!
“你只是混得年头久罢了,你有什么能力和手段领导江家?要不是风影军强大,你的江家早就暴露了,你以为能撑到今天?”楚唯的微笑像开在深夜的曼陀罗花,妖异到极致,“现在你惹恼了我,我冒犯了你,你今后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与其等你杀我,倒不如……”
他没有再看江铮的脸,左手捂上江铮的嘴,右手持匕首,刀刃搁在江铮的颈项上,缓而重地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