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霎时急红了眼:“皇兄,您这样对我不公平,您……”
“什么叫公平?你有几斤几两本宫心里清楚地很!”凌少桀大声喝道。
殿上的赵琛见状,忙劝道:“两位殿下请息怒,有话慢慢说。”
“不须多言。”凌少桀做监国太子已有五年时间,向来朝廷上大大小小事情都由他拿主意,即便是遇见棘手问题须请教父皇,多数也是循着他的意见,何况凌华一向做事没主见,有勇无谋,这样的人怎能领军,连去军中述个小职他都不会准许。
凌华被凌少桀不留情面地拒绝,直觉颜面无存,怒火迅速逼至眼底,但让他极力忍了下来,只是没好声地道:“您不同意,臣弟找父皇去。”
“去,等父皇再亲口驳你一次,你就老实了。”凌少桀执掌权柄多年,移坐在这一呼百应、睥睨天下的高位上,从未将不成气侯的三弟放在眼里,更因三弟娇纵,而屡次惩戒于他,兄弟俩的关系早从根里腐败。
等凌华气冲冲走后,赵琛进言道:“厉王殿下气量不及殿下,臣觉得,殿下最好不要与他太过针锋相对,您是监国太子,一国景仰,犯不着跟他动怒。”
“她母妃惯着他,底下的奴才们惯着他,幕僚们捧着他,本宫再由着他下去,不是要惯出一个混世魔王来?”凌少桀嗤之以鼻,拿起《华严经》继续看着,只是再也无心专注了。
赵琛不再多言,以凌少桀绝对的强势,凌华确实没有一丝机会对他地位造成伤害,不管从是头脑、势力或是手段,凌华与凌少桀都是没有可比性的,却不知为何,赵琛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像要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一般。
出了东宫后,凌华心中的怒气才尽都现在了脸上,他是个耐不住心气的人,在承乾殿说要去找皇上讲理,果然离开东宫后就直奔皇上所在的清泉宫。
在清泉宫宫门口中,凌华遇见刚从宫里走出的礼部尚书钱俨。
钱俨上回跟太子太保萧靖一同出使过天裕国,活着回来后受到卫皇褒奖,升任尚书,最近接太子妃回国的诸般事宜由礼部全权安排,今日钱俨来见卫皇,为的正是这一桩。
“厉王殿下。”钱俨拱手向凌华施礼。
“钱侍郎,好久不见了。”凌华和钱俨对视一眼,余光里散发出一种“狼狈为奸”的狡黠。
凌华冷冷地抽起唇角,和钱俨错身走开。
待进了清泉宫大殿,凌华面向一面雕刻祥云的六扇折屏一跪,阴沉着脸,对坐在屏风后的老者说道:“儿臣有要事禀报父皇,儿臣怀疑章庭湮已经背叛了东卫。”
卫皇听了却是平静,无关紧要的口吻问道:“怎么说?”
“她从得知自己的身份至今,从没有为东卫做过一件事情,反而天裕国几件惊天的大事中,都有她的身影,而且她爱上了安乐侯的儿子,整天与他出双入对,更曾不止一次夜宿侯府。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她一心为东卫着想,怎么可能到今天还在依然故我做自己的事?”
“那你想她怎么样?杀季长安,杀小皇帝?”卫皇淡然道:“你该知道,我们是要征服天裕,收复天裕,杀皇帝,会暴露整个江家,他们却完全可以另立新君,而且,反倒会方便华太后控制。”
“儿臣再笨,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儿臣说的是章庭湮背叛东卫的事,这样的人罪该万死,不配为东卫承运,也不配当储妃。”凌华着急地道:“您这回将她接回东卫,指不定会是个天大的祸害呢。”
“你说她从未为东卫做过事,可她不是说服天裕皇帝,把使团送回了?”
“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啊,明着送回使团,可实际上受益的人还是东卫,要不是送回使团的事堵我们的出师之名,东卫早打过去了,就因为使团的事拖延了战事,才让他们赶上了咱们国丧,使他们有时间喘息。”凌华眼珠子轱辘一翻,又道:“父皇让她想办法保下摄政王,可她却不曾有任何举动,以她在天裕皇帝与太后那儿的位置,如果她想周转此事,也断不会让小皇帝那般轻易就将摄政王扳倒,还有她跟季长安的事,儿臣实在为皇兄捏了把汗,章庭湮和季长安朝夕相处,却不记得皇兄一星半点,她又是在天裕国长大,很难让她舍天裕,真心向着东卫。”
卫皇沉默了。
“钱俨回来时跟儿臣讲过,章庭湮与季长安感情好的不得了,他们之间的默契亲密简直令人可怕,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难让人相信她至今完璧,她身为咱东卫的太子妃,与季长安的事传出去,岂不有伤皇家体统?”
凌华阴险一笑,继续说道:“儿臣是为天下与皇兄着想,请父皇三思。”
静了良久,卫皇语重心长地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儿臣的意思,是应该防范章庭湮,并且不主张皇兄纳她为妃,如她真有叛国之心,就立即格杀。”话停,凌华眼中露出狠毒的目光。
他自打出生就注定低凌少桀一等,这么多年来他受够了被凌少桀欺压的日子,他翻不了凌少桀的天,便叫他不得安生,他不是想娶那个女人么,他偏不让他如愿。
“可如何证明她背叛了东卫呢?”沉静片刻,卫皇忽然问道。
凌华眼睛一亮,赶紧道:“第一,验明她是否失身,第二点,就是父皇交付她的那项任务是否完成,以她的机敏,以她在天裕国的资源,想得到一份完整的兵力布署不是难事,如果她不能带回好消息,那么她就不配活着踏上东卫的一寸土地。”
凌华话落很久,卫皇都未开声,透过屏风的细纱,隐约可见一张老态龙钟的容颜上,似乎写着深晦莫测的神情……
两日后,风吹在脸上三分寒意,很快已是入冬时节。
章庭湮坐在侍郎府最高的一座房顶上,拢着披风,朝侯府方向看了过去,大概是着了风寒,从早上起便总是打喷嚏,脸上也无缘无故地发热。
摸摸额头,不烧,但整个人总是萎靡不振,也许是快要离开的缘由吧。
“呼——”一个轻灵的声音一闪即过,章庭湮再一转头时,孙野已经坐在了她左手旁。
因为位高,空阔,所有东西尽在眼下。孙野经过了两天的摸查,终于在一日黎明,防卫最是大意松散的时候得进一次侯府书房,看到了那张分布图,但由于那日安乐侯要带图离去,为防他们发现,怀疑到他和章庭湮头上,就只是简单誊写了一遍,又放回了原位,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孙野做为东宫暗卫之首,接受过特殊训练,这使得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回来之后,又对简单勾勒出的图纸做了补充,一个天裕军事分布图的雏形便做了出来。
然后幸运的是,岑湛曾和章庭湮一同探讨现今的军事格局,很巧,承德殿上那舆图,帮了章庭湮极大的忙。
从计划着任务,到将信息掌握地八九不离十,章庭湮与孙野只用了差不多十天时间。
“局已做好,不久就会有人传来你长兄病危的消息,然后我们回海南,路上遭遇刺杀,杀手伪装成摄政王余党身份,绝不会惹人怀疑。等你‘死后’,再换个身份回去。”孙野道:“主子这么做,是对你最大的保护了。”
章庭湮没有搭话,呆滞眼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侯府那一边,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她将离开驻足半年的京城,与她这期间内认识的所有人。
季长安,此后只是她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不再是站在她身后帮她遮风蔽雨的男人,更不是她长久安乐的心情。
“离开后,忘了这里,那边会给你带来更大的荣宠,”孙野拍拍章庭湮的肩,“对自己仁慈一些,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章庭湮摇头苦笑,她以为自己演技高超,可却连孙野这个男人都没曾瞒过,难道真是她入戏太深,全世界都已知晓她喜欢季长安的事?
“会忘了的,毕竟我这么没心没肺,别小看我,一个男人罢了,我不会多在意的。”她丝毫不觉在说到这句时,声音已有哽咽,她以为她有足够的坚强来面对分离,可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走进她的世界,她也已在他的温柔中沦陷。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逢场作戏变成作茧自缚,牢牢束住她心灵的自由。
“这样想就对了,当年皇上没看错人,你确实不是平常女子。”孙野露出他鲜少的笑容,却藏不住他眼底的隐忧。
“我还是不放心楚唯,”章庭湮深吸口气,忽然说道:“太后对我已不同往日,我怕他在宫中有危险,虽说现在皇上已与太后两分天下,但太后的阴狠我是知道的,她心里对我存着极大的成见,若不是顾忌皇上,说不定会如何待我,对我尚是如此,不知会不会对楚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