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楚唯面无表情,仍握着他的断手,把他往荷花池的方向拖去,“给我找回来,不然,你也一道下去陪葬。”
侍卫看到楚唯眼中的狠劲,吓得一哆嗦,屁滚尿流地连连点头。
等到了荷花池边,找到当初扔东西的位置,楚唯二话不说,真接把那侍卫丢了下去,自己也一并跳下,在水中摸索半天,终于找到那件并不值钱,却对他而言价值连城的宝贝。
一只红绳打成的锁结,曾戴在那个少女的手上十年。
楚唯露出水面,深深看着手中的绳结,失而复得的喜悦浮上眼底,平时不苟言笑的他,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在国师一案中,章庭湮把它当作一条线索,丢在了国师府的巷道中,后来被侯府侍卫寻到,也是碾转,才到了楚唯的手上。楚唯本想还她,但当这只似乎还带着她温度的绳结,躺在他手心时,他将它自私地收起。
绳结陪伴了章庭湮十年,而她从来没向任何人问过绳结的事。
他对她的情谊,她心照不宣。
“十年了,”楚唯坐在荷花池旁自念,“至少,我还有你。”
“快救我上去,楚唯你这是谋杀,”瘦脸侍卫一只手不方便,很难上岸,不停地向楚唯呼救。
楚唯正想伸手拉他上来,就听见身后有人清凛地道:“楚侍卫今天,是想挑战王府法纪么?”
是云哲。楚唯起身,给云哲躬身见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有人偷了我东西,我理应要回。”
池畔的风有些大,云哲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们停步,习惯性拢起他雪白的狐袍,“哦?”
“云大人?”水里的侍卫听见云哲声音,哭爹喊娘地告状:“云大人救命,楚唯想杀了属下,大人救命啊!”
云哲充耳不闻,淡淡笑道:“既然是偷东西,那就不冤了。”视线在楚唯手上一停,楚唯却把手握起,避开云哲的目光。
“我最见不得那些偷鸡摸狗的肖小。”云哲说得云淡风轻,却在和风细雨中,挟带了致命杀机。
不用他下令,不用喝斥某人罪行,云哲话落后,身后的侍卫们便争相上前,围在池边。水里那名侍卫后知后觉,惊惶地求饶道:“云大人饶命,属下知罪了,属下罪不致死啊……”
手持缨枪的侍卫们不容他多说,拿枪柄朝瘦脸侍卫的身上戳去,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嘶喊后,那名侍卫停止了挣扎,沉落池底。
楚唯静静地站在池畔,一点点地,看着那侍卫在他眼前死去。
从始至终,脸上没有一寸表情。
“楚侍卫辛苦了,”云哲似笑非笑走来,拍拍楚唯肩头,“在府中好好做事,以后,会有你的锦绣前程。”
楚唯嘴角掠过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一动不动地直视云哲,他向来淡泊,任何事都可不露声色,包括,在这个给过他极大屈辱的男人面前。
淡然点头,恭顺地回道:“谢云大人抬爱。”
云哲因为一只破绳结杀人的事,在王府侍卫中悄悄传开,人人都知道楚唯是云哲亲自带进府门,如今更知道楚唯在云哲心中地位斐然,是云哲身边的红人。
但无人知晓,楚唯背后的故事……
每个晚上,都是他的恶梦。楚唯已经麻木了,他的命是云哲救的,以天裕朝律法而言,他就是云哲的奴才,终身,要带着主人的烙印活着。
深身瘫软,楚唯无力地躺在浴桶中。这几天来他已不再试图反抗,安然若素地“享用”着丫环们准备的洗澡水,再进入中毒状态,等着那个面具人的到来。
纱帘垂下,直曳及地。面具人的手指从楚唯的裸背上一路滑落。
他声音沙哑,从不暴露原声。“我很好奇,是什么宝贝,值得你大发脾气。”
楚唯阴沉眼色朝后一侧,“没什么,您看不上眼的俗物罢了。”
“能让楚侍卫如此看重的,又岂是什么俗物啊,”面具人俯身,扳过楚唯的脸,一扫温柔,动作忽就霸道地无可比拟,“告诉我,不然,我会狠狠地,惩罚你。”
“您别在意,一件玩物,如果您想要,我明日就为你寻个十样八样,”楚唯虚与委蛇,隐下眼中浓浓的恶感,跟随她十年的东西,这个肮脏的人不配看到。
“其他的就算了,我只对那宝贝有兴趣。”面具人,捏着他的脸,强势地说道。
“怕扰了您好兴致,您还是,”楚唯轻轻道:“来惩罚我吧。”
“哼,”面具人低哼一声,手指忽然用力,恨不得要捏碎楚唯的下颌,“你给脸了么,我命令你,把那东西拿出来,你如此在意,我必然要毁了他。”
楚唯眉间闪过一丝痛色,却坚定地道:“不。”
“拿来。”面具人指如刚铁,楚唯的嘴角很快就出了血,“别逼我。”
“不。”
面具人狠狠一掌扫过楚唯的脸,把他打得倒在床角,他本就中毒,身上用不出力气,一巴掌下来,便如同抽去了他半条命。
“那么心爱的宝贝,又是曾失窃过一回,必然会在你最贴身的地方藏着吧。”面具人音色深沉,字字砸在了楚唯的软肋,他走下床,来到衣架前方。
“大人,那是属下唯一纯洁的东西,求大人放过属下,给属下一个念想吧。”楚唯惊慌地磕头求道。
面具人仿若未闻,径自从楚唯的衣服口袋中,拿出了那条红色绳结,“原来,是这个小东西?”他倚回床头,手提绳结,在楚唯受伤的那半边脸上来回磨蹭,“我认得,这是章庭湮曾带过的护身符,原来你喜欢你姐姐。”
楚唯的怒火迅速升腾,在他的眼中越烧越旺,他撕破了在面具人面前的假装,一瞬间,面冷如冰。
“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我?”面具人笑了,“原来,你姐姐不仅是你心上人,还是,你的死结。妙啊,一道绳结是要困死你的路么?”
“还给我……”楚唯咬牙切齿。
“你是我的人,所以心里不能再装别人了,”面具人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当着楚唯的面,把红绳结扯成两半。
楚唯眼中的火升至顶点。
“把你的念想断了,你才能全心全意服侍于我。”面具人靠近楚唯,温柔地抚着他的脸颊,再抚向他私密的地方……
“畜生!”楚唯突然一声暴嚣,极大的怒火冲破了身体极限,强烈的意志打碎虚弱的身体,他像一头狂躁的狮子,扑起愤怒的前爪,向面具人脸上狠狠抓去!
铁面具人落地的声响,惊散了楚唯仅有的逆袭。
在一瞬的爆发后,楚唯像一个无骨人一般,瘫了下去。
面具人身体僵住,他不敢相信楚唯在中毒的情况下,还使出如此有力的动作,掀开他的面具,并且,抓破他的脸。
“楚唯,”面具人自疑地自言,不可置信地去摸左脸上,那两道渗血的爪痕……
阴暗的密室里,悚人听闻的鞭声一回又一回响起。
楚唯双手被绑在木架上,背后已经皮开肉绽,身体上的疼痛并不能让他皱一次眉,他只是平淡地,一边挨着鞭子,一边看向正前方,坐在竹椅中状似沉思的云哲。
他的脸上没有伤,一如平常那般白净,儒雅。
楚唯苦笑,原来他的“恩客”另有其人。
云哲抬手,示意行刑手退下。
“楚侍卫,我以为你挺识时务,想不到,你会如此令我失望。”云哲停在楚唯身前三寸,“你最好知道自己是谁,你的命,只不过是我手中的蝼蚁,你见过蝼蚁还需要傲气,与回忆的么?”
“大人,我不仅是蝼蚁,还是你们的玩物。”楚唯笑得诡异,“我一直以为,你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我以为,就算我成了王府的奴隶,也至少能在你的庇荫下,得到一片立足之地,还是我太单纯了,这个王府,简直是个魔窟。”
“即便是魔窟,你也只能如此了,”云哲拍拍他的脸,在无人可察的视角里,眼底流过丝丝怜悯,“命再贱,得活着。对于你来说,骄傲和感情都太奢侈,它们会让你粉身碎骨,我们只要你的忠心,与绝对的服从。楚唯,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个人,是谁?”楚唯固执地问道。
“想活,就不需要知道。”云哲为他求下一条命来,还不希望他立刻就给葬送了。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
云哲背在身后的五指悄悄握紧,缓缓说道:“你已失去了机会,我说过,你要不起你的骄傲。”
“什么意思?”
“意思是……”云哲垂下眼睫,未答。
这时密室的门被人推开,面具人不紧不慢地走来,身后带着两名属下,其中一属下手撑托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
云哲向面具人点头示礼,退开了一丈远。
面具人身材高大健硕,不怒自威,因为看不见他的脸,使他的神秘与恐怖感更加清晰,浑身上下,都透着迫人的气势。
楚唯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看见这个男人,虽看不见面容,但从他的气势与威压中,也能猜出个大概,楚唯冷冷一笑,忽然觉得能伤到那个人的脸,哪怕死,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