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靖寰马不停蹄来到府前,这才喝止了公主府与显仪夫人交恶的侍卫。
“没有本公主命令,谁让你们擅自作主起意杀人的?”岑靖寰脸色阴沉,虽身上衣衫匆忙,但她满面的凛然仍令人望而生寒。
公主府侍卫在府前跪了三四排,无不是战战兢兢,一副大难临头的惊恐模样。
为首的瘦侍卫诚惶诚恐地解释道:“属下们担心这些冒充百姓的刺客,会对公主府不利,保护公主安全,是属下们天职。”他小心地看了岑靖寰一眼,低下头声音渐小:“公主宗旨,宁枉勿纵啊……”
可这名狡辩的侍卫头子再没机会抬头去看自家主子了。
他的头,滚到了百姓丛中,死不瞑目地躺在他们脚底下,在场人们惊得鸦雀无声,竟是全部懵了。半晌才有人指着那颗断头,哆哆嗦嗦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围观群众给捂实了嘴。
岑靖寰以军纪治府,这是天裕国无人不知的事,所以百姓们才敢在公主府前,扬言要公主出面“讲理”,而那些未得命令就与显仪夫人交战的侍卫们,此刻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出,岑靖寰若想他们死,求饶只会令他们死得更惨。
“夫人,让您受惊了。”岑靖寰越过跪了一地的侍卫们,缓步走向显仪夫人,保持着惯有的恭敬,“是府上侍卫不知礼数,请夫人莫怪。”
“哪里哪里,本夫人就知你最讲道理,”显仪夫人提刀跳下马来,飒飒英气自现,豪爽道:“长安的事,我想请公主给合计一下,皇上那头久未发话,想必是因为无论长安在哪里,都逃不过被拘禁,但我身为人母希望公主体谅,长安的事,好歹给个准话。”
“夫人多虑了,我敢保证世子在府上比在任何一处都要安全,夫人请府内歇脚。”岑靖寰全程含笑,摊手对显仪夫人做出“请”状。
“公主,今日我让年大人和陈大人一同过来,为的,正是要他们讲出个王法来,不然人家会说这我个妇道人家找事,”显仪夫人说着,一回身,正好她手中的刀一个横切,被侍卫们推在显仪夫人身后的年纶不幸蒙难,惨叫连连。
肚皮被划了一道口子,但好在不深……
“哦,这……”显仪夫人为自己的失手表示出些许尴尬来。
没一刀切死他,对于行武出身的显仪夫人来说,可不是挺尴尬的么。
“夫人啊,我知道您爱子心切,但皇叔有令,命我看管世子,这人多不便,还是请夫人府内说话吧……”
“呃……”显仪夫人看起来挺为难。
岑靖寰秀眉一皱,忽了然一笑:“夫人不是怕我做什么小动作吧?”
“哪里哪里,”显仪夫人连连摆手,正色道:“现在情势不同了,本夫人得留个后手。”
“哈哈哈……”岑靖寰一串笑声,问道:“所以夫人就想着,在群众们眼皮下,论起世子一事?夫人啊,可让晚辈怎么说您好,您连我也信不过么?今儿府前这么多看客都见您进我府上为儿子讨说法了,若您出了事,我岂不是插翅难逃?难不成会把他们全部灭了口去?”
显仪夫人顿了一下,然后呵呵一笑,示意捂着小腹伤口的年纶与陈放跟上,再领着十多名侍卫,大摇大摆走进了公主府。
“夫人啊,世子的事我先说在头里,我并不能代皇叔做任何决定,”岑靖寰在显仪夫人面前向来谦恭,亲自领着她走在通向西苑的抄手游廊中,“我也说了,世子在府上的安全我可以保证,您既然有异议,说实话何不向皇上太后那头提及,看看他们是如何与皇叔交涉?我只是个公主,都听三圣的。”
“你不是不知哟,本夫人因为屡次向皇上提起长安婚事,皇上与太后见我一次便骂一次,哪敢再去触他们霉头。”显仪夫人天生演技派,诉起苦来让人好不唏嘘,“我不是怕儿子在这儿,有个什么……么……”
岑靖寰向来是个肃真的女子,若不是刻意往显仪夫人的思路上去想,还真听不出夫人话中意思。听懂后她内敛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您,是怕我会强行与他……发生关系么……”
“不不,我是担心他一时把控不住冒犯了您呐。”
“哎哟!”年纶适时的一声呼痛。
时间赶得刚刚好,正好可以帮公主减减尴尬。
一行人来到西苑,穿过拱门,便见西苑内防卫严密,显仪夫人还没见着儿子,已经开始呼天抢地:“哎哟喂,瞧把我们家长安防的哟,他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好歹是侯府世子,当朝三品官,叫他情何以堪啊……”
岑靖寰忍着耐心解释道:“不过是为了让皇叔安心罢了,您儿子在府上好吃好眠,全当个大爷养着。”
显仪夫人明显不信,加快步子走向主屋,推开门后却是一怔,接下来失声尖叫:“长安!”
……
府门前的乱斗已结束,显仪夫人也已进府多时,可府前依然围着不少好事的看客,侍卫们分兵而立,这回没人敢再对围观者强势驱逐了,都老老实实地看自己的大门装自己的孙子。
“显仪夫人今天像是来者不善啊。”人群里,有个女人凉凉地感慨道。
有一百姓应和:“她提刀驾马,带着两位大人和数十侍卫就奔来了,谁都看出她来者不善了。”
“可按说,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啊,怎么就让夫人给占了那么大的上风?”女声质疑道。
一百姓悄悄应道:“一看你就是乡下人,京城里哪个不知道公主与世子爷、侯府的关系?公主一向对侯府敬重,对世子更是没得说啊。”那位小老百姓凑近女子,“公主与世子两小无猜。”
女子一脸的恍然大悟状,摸摸她无毛的下巴自个儿点头:“看来真是一出好戏啊,我会不会来得晚了些呢,怕是戏都要散场了吧。”
近一刻钟后,一名浑身是血的侯府侍卫踉踉跄跄走出公主,刚踏出门槛,便重重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围观在公主府前的群众们突然像一团被引爆的火药,喧嚷声不绝于耳。
“果然出事了!”
“我认得他的衣服,他是显仪夫人的侍卫!”
“难道是公主诱杀了显仪夫人一行人?”先前那女子表示疑心地说道。
京城繁华,人口密集,各家耳目众多,群众们又多好事,显仪夫人与岑靖寰交恶的事很快传至京城每一角,由先前的显仪夫人上门讨说法,到双方刀兵相见,再到显仪夫人入府后惨遭公主围杀,转述地有声有色。自然如此重大事件用不着多时便传进宫中,岑湛听后怫然作色,当即与太后拍板,召三公九卿集议,通知摄政王干预,调派御林军千人,紧急围困公主府,“请”公主进宫见驾。
岑靖寰手下有五万兵马,但自古以来,就没有藩王兵马入京的先例,岑靖寰不是藩王,但她所领规制与藩王大同小异,有自己的封地,人手都在封地上,同样她身上也背着规矩,进京需请旨获得三圣同意,出京亦然。
可在岑湛通知摄政王此事后,摄政王却久未露面,不知他是意外今天这场“突发事件”,还是有别的心思。
眼看大军围府,蓝儿不免急躁,连连劝说岑靖寰:“公主您还看不出么,显仪夫人这一回明摆着冲您来的,一切都是个局而已,哪有那么巧,她一来就引得府卫与百姓起那么大冲突,更巧的是世子这些天来一直平平安安,怎么她一来世子就出事?他们母子俩一定在演戏,为的是让您背上暗害世子,诱杀侯府夫人的罪名,好让太后与皇上对您下手啊!”
事情恶化到这一步,岑靖寰怎可能还想不通此事?岑湛顾忌着她与她的五万兵马,皇叔一反,她自然会跟着为皇叔摇旗呐喊。近来皇党与王党胶着正热,各职各岗多有调动,双方势力不断拉扯,却又始终维稳,势均力敌,很难分个上下。但岑靖寰一旦加持在皇叔一边则立马会有不同,可以说,她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干系到这场内战的走向。
岑靖寰听蓝儿说完,却露出一个苦笑来,“萧靖一死,东卫二十万兵马雄踞对岸,正等着我天裕国内风向,但凡皇叔动起来他们必定行动。可是皇叔,却也正在等他们先动。”
“公主,要不我们杀出去吧,摄政王知道您的事,必定会安排人手接应您的,御林军虽多,但以我们全府抗衡,也够他们缠的,我们离开京城便去封地,反了这……”
“蓝儿,”岑靖寰眼色微怒,怨她多嘴,“显仪夫人这一出完全打乱了皇叔阵脚,真是突如其来的一击。”她瞌下眼眸,眼波里有淡淡哀凉,轻轻闭眼,再一张开时,是无尽的释然:“蓝儿,传令下去,没有本公主命令,全府人员各守岗位,不得擅动,本公主这就去见皇上。”
蓝儿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可想而知,她去见皇上太后,会与今天的季长安是一个下场,一旦进宫,事事哪还能由得她来,这简直与自投罗网无异!可是见岑靖寰目光坚决,蓝儿知道违背她的后果便是一个死,她又是个死忠的,于是忍着心痛不再多言,讷讷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