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太后点点头,认同岑湛的决定,萧靖是戏本中本就该死的人,大抵是查不出什么有效线索了,倒不如把重心分开,另取他路。
“此路不通儿臣就绕道走,”可说到这儿,岑湛眼中露出了几丝哀伤来,“儿臣让章庭湮留意米粮店的动静,儿臣脑子笨,自认为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可是儿臣对不起一个人。”
“这就是你神不守舍的原因所在?”
“儿臣对不起长安,昨晚公主执摄政王手谕,要带走他时,他还在等儿臣的话,但凡儿臣对摄政王的话有一丝异议,他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公主的禁锢。可儿臣却一个字都未曾给他,如果他因此在公主府有何不测,那儿臣……怎么对得起一心为国的老侯爷,和与朕十几年君臣之交的长安?”
“季长安牵连着安乐侯,这样一来,恐怕……”
岑湛叹了一声,道:“不母后,长安知道儿臣的用心。”
……
公主府西苑,两名丫环抽噎着撤了房中餐食,走出门口时还泣不成声:“这下,公主肯定饶不了我们了。”
“季大人都一天了,水米未进,可怎么办啊……”
耳旁中,季长安状似疲惫地斜倚在矮榻上,身上随意盖了一张毯子,瞌着眼似睡未睡。
时近黄昏,他的忧心更重。前几日下朝后,他随岑湛去了元星宫,那时已在和岑湛商量着应对之策。如果真看不住萧靖,他死后两国必然交锋,而与东卫交恶并不是岑湛首要担心的,因为就算打起来,东卫也没那么容易拿下天裕。但他们必须要提防摄政王。
摄政王就在京城,京城防卫有将近一半是他的力量,就连宫中也不知被他安插了多少暗桩,他若反,京城短时间内会如处炼狱,天下运作,必然瘫痪。
季长安与岑湛曾推演过假如若萧靖暴毙,他们要做些什么行动,却在商量季长安该何去何从时陷入了犹豫。岑湛犹豫着,该不该把季长安这颗子,顺势放进摄政王的势力范围。
直到季长安那天出了皇宫,岑湛仍未下决定。
昨晚岑靖寰带着摄政王令进入驿馆那时,季长安仍在等待岑湛的回复。如果他被摄政王那方以保卫使臣不周的罪名羁押,当然摄政王的实际目的,是想用他牵制京城外手握重兵的安乐侯,那时他该不该顺水推舟跟岑靖寰走这一趟?
走这一趟,再次利用岑靖寰,冒一个险,搏一个死地后生,打破三权制衡的死局。
但这一趟,他或许再利用不了已被他伤害过一次的岑靖寰,身在公主势力中的他,下场堪忧。
可直到目前为止,他所受到的待遇都是好的,不知章庭湮那边,可曾有新的头绪呢……
“啪!”门外一个清脆的耳光声传来,接着是瓷器落地而碎的声响、与丫环们惊慌失措的求饶声:“奴婢知罪了,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让你们侍候季大人用餐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是岑靖寰贴身侍从蓝儿,那股子嚣张气焰,季长安隔墙都能感受清晰。
“给我滚,你们跳井也好上吊也罢,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蓝儿冷冽地叫嚣着。
这回两名丫环不再吭声,季长安想她们应当是让吓瘫了。
两名侍卫在得到蓝儿的话后立刻上前,拖起两名脸色泛白、腿脚发软的丫环。
“杀人给本大人看的么?”季长安懒洋洋地走出房外,尽管在榻上躺了一天,他的头发也未见一丝凌乱,倒是他那身月白色对襟里衣,领口处无缘无故掉了两粒扣子,正好露出他一半精致的胸膛。他皮肤白净细致,却不失男子该有的气魄,****半露,神情闲散慵懒,反倒将他无意间遗漏的诱惑增至极致。
蓝儿情不自禁地噎了一下。
季长安清冷从蓝儿身上目光一瞥,落在了那两名即将被拖去处死的丫环脸上,“这是公主的命令?”
蓝儿是公主的忠实拥护者,知道公主极其在意季长安,恐给公主招黑,便回道:“是奴婢的意思,丫环无能,我们公主府不养闲人。”
“所以,就杀了么?”季长安声音拖得老长,那股子懒意快要飞出天际:“你身为公主贴身侍婢,一举一动影射着公主形象,只因为本大人没吃她们送的饭,你便要借公主权威来杀人,这事传了出去,恐怕旁人骂的只会是公主,而不屑对你这个奴才微词半句。做为奴才,你既不能助公主达成所愿,又不能保下公主名誉,试问尊贵的公主殿下要你何用啊?”
“大人……”蓝儿听得惶然,她自然知道季长安的话在公主那儿有多大的份量了,就刚才这两句话,季长安若递到公主那儿,她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你们别愣着,”季长安反客为主,反而招手示意那两名侍卫:“将人拖去埋了罢,本大人瞧着心烦。”说完便不耐烦地转过身,回屋去了。
在他身后,蓝儿匆忙向侍卫们吩咐道:“放开她们,两个没用的奴才,怕脏了公主府地方。”
……
老实说,季长安很饿。
他倒不是担心公主府有人给他下毒或什么,季长安与公主从小到大,可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若不是摄政王的关系,当年公主择选驸马的名单上,非得添他一笔了。
那年驸马爷的竞争不可谓不壮观,摄政王千挑万选,为她物色好了一名出众男儿,不料当晚那位准驸马便横尸在自家府中。
这事是谁干的,不言而喻。
季长安曲腿依在榻上,手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若有所思,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下,他所等的人,该来到了才是。季长安莫名地觉得有些方。这场景像幽怨妇人在苦等她的如意郎君一般。
“是不是敝府饭菜酒水没能入大人的眼,所以大人要绝食抗议呢?”声音清朗,三分调兴,三分威凛,其余四分不知是何。
在膝盖上敲打的骨节一停。季长安向岑靖寰虚目看去,岑靖寰一身淡素,清雅高贵的姿态自现。
在她左侧后手,是见着季长安便想躲藏的蓝儿。
季长安衣服上少了扣子,锁骨与露出一半的胸膛相当惹眼,岑靖寰一眼便瞧在了这些地方,她本不是个普通女孩儿家性子,却仍在他那诱人的肤理上,着实惊艳了一把。
看得她心跳加速。
“岂敢岂敢,”季长安故意忽略岑靖寰脸上的微表情,作势一拱手,“公主府规制不知要比侯府高出几级,下官哪有不满的呢。”他往岑靖寰身后瞧了一下,“不满的倒有一桩。”
岑靖寰身后的蓝儿见势不好,赶紧跪下来求道:“奴婢有罪,请公主开恩……”
“唉公主,您这侍女有趣了呵,下官什么都没说呢,她这是作何啊?”季长安表示对此相当费解,饶他生了一副绝顶聪明的脑袋也想不通。
蓝儿的脸唰一下红透,暗暗瞪了季长安一眼,咬了咬牙。
“还不起身,丢人现眼。”岑靖寰抑声斥了蓝儿一句,再看往季长安那处时脸上已是多云转晴,施施然走到季长安一侧,相坐在榻上。
榻中间搁着矮几,上头的茶水已凉透,旁边一盘上好的瓜子仁儿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下官待罪之身,公主没将下官丢进大狱或地牢中已算厚待,”季长安表情诚恳,“下官惶恐,不敢蒙公主如此厚爱。”
“你与本公主一同长大,别说这点小恩惠,纵使本公主挖空心思,帮你逃过这一出又算什么?”岑靖寰颇豪气地说道:“你先安下心来,只要你不做出过激举动,公主府侍卫下人们绝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下官明白公主苦心,下官绝不逃。”
“别一口一个下官,我也不一口一个公主,像小时候那样,直呼其名便好。”岑靖寰笑容生涩,少女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季长安利用过她一回,岑靖寰并不是个扭捏的小女子,她是拥兵五万的公主将军,她已经上过一回当,怎么可能还会对他有这种小女儿姿态?可别是在作戏……
“那……”季长安腼腆地笑了笑,“下官从命就是。”
“正好我晚上还没用膳,不如一起?”岑靖寰笑着提议道。
季长安:“那多不好意思啊……谢公主款待。”
……
“庄武米粮店……”章庭湮坐在侍郎府主屋房脊上,手里拿着从皇家秘探手中递来的信函。这两天里,萧靖死亡一案搁浅不前,三方争执不下,没有定论就意味着东卫与天裕国这一仗非打不可,两天里,章庭湮焦头烂额,既要应付几方势力的碾压,又要在萧靖案中起到缓冲作用,尽量不让萧靖案下定论,因为这个定论无论是什么,东卫的铁蹄必将踏向天裕国第一重门户。
章庭湮瘦了一圈,一半在忙于各种接踵而来的事件,一半在操心季长安在公主府过得如何。
他有没有因为怕公主给他下毒而绝食,有没有因为想她想得太疯而睡不着觉,有没有像她一样瘦了也美了一圈,有没有……被公主给占了便宜,失去宝贵的少男身。
章庭湮手拿信件,凄凉地对月兴叹:“你要是保不住贞洁,本大人以后碰你的时候得考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