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湘满面泪痕的离开了红莲酒店,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无所适从。手指伸进衣袋,碰触到了冷硬的纸片,却是那没能送出去的电影票。她将电影票掏出来撕得粉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在这样做的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小小的纸条碎成一片一片的了。想起陈鹤的低语,她的心中又是一阵痛,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撕扯着心脏,一牵一牵的冷冷的痛楚,不断的袭来。
怪不得酒店的名字要叫做什么红莲,原来是为了纪念那个名叫红莲的女人。听起来,那女人已经死了很久了,陈鹤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还把她的画像挂在办公室里,天天相对。她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样的牵挂……
想着想着,沈涵湘突然又振作起来了。那个红莲再怎么好,也是已经过世的人了。虽然说活着的人永远也争不过死去的人,但死去了的人也没办法再活过来拥有活着的人啊!只要我真心真意的对待他,痴心不渝的用爱温暖他,相信他终会被我感动的……不得不说,沈涵湘还是太天真,太想当然了。不过,深深的陷入了爱情里面的人,往往会生出一些不可理喻的想法,会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使,这份爱情,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只是一种孤军奋战的自以为是。
想到那个名叫红莲的女人,就不禁会联想到陈鹤的妻子。她能容忍丈夫将别的女人的画像挂在办公室里天天看着?这是很难忍下来的吧?又或许……沈涵湘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也许这个红莲,就是陈鹤的妻子。她虽然已经故去了,但以陈鹤对她这样的深爱来看,一直不再婚,一直对外说自己有妻子,是很有可能的。这么想来,陈鹤他,根本就是单身的啊!
想到这里,沈涵湘更加振奋了。如此甚好,这样的话,她的最后一个顾虑也不存在了。还有什么能阻挡她的爱意呢?这强烈的热爱,在她心中熊熊燃烧着,快要将她烧成灰烬了!此时,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城市里华灯初上,到处都闪耀着绮丽的灯光。路边的行道树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细碎的彩灯,此刻也全部点亮了。五颜六色的光芒,制造出一个美丽的幻境。在这个幻境里,充满了爱与被爱的幸福感,炫亮的未来,似乎正在前方等待着她,只待她踏出第一步。
沈涵湘独自一人走在一棵一棵光华璀璨的行道树下,与一对又一对的情侣擦肩而过。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顺着原路匆匆往回走。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她索性迈开脚步跑了起来。她感到,幸福的未来,正在这条路的尽头向她招手,那个地方,名唤红莲酒店。
沈涵湘正匆匆忙忙的往酒店跑,视野的尽头却猛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令她立即停了下来。人行道的那一端,陈鹤正站在一棵树底下,昂首看着树冠之上的彩灯,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他在这里,他竟然就在这里!闪烁不定的灯光,一时亮起,一时熄灭。他的面容也一时清晰,一时模糊,最后,在沈涵湘眼中完全变成了一片朦胧。用力的眨了眨眼,有温热的水珠滚落下来,她才惊觉自己的眼中盛满了泪水。夜风温柔的吹拂着,吹过她的头发和衣襟,又吹向另一端的人,令他的黑发在风中飞扬了起来。她的心里只觉得平安宁静,还有温暖和喜悦,最终混杂成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她突然想起张爱玲小说中所写到的一段话: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这样想着,她迈动脚步,缓缓的朝着他走了过去。行至他面前,她张开嘴,用微微嘶哑的声音问道:“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陈鹤收回微昂的下颌,垂眸看向沈涵湘,他眼中微露一丝诧异,语气平静的说道:“还没回家?……嗯,今天是七夕啊,在等男朋友吗?”
陈鹤平淡的话语让沈涵湘火热的心瞬间冷了一下,定了定神,她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男朋友。老板,不,陈鹤,我有话要对你说。”
“哦?有什么事吗?”眼神专注,语气淡然,正是他一向以来待人的方式。对她,也没有什么不同。
沈涵湘垂下眼去,但很快又抬了起来,直直的看向陈鹤,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她说得却是决绝而艰难:“陈鹤,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你也能喜欢上我,那么在这世间,我就别无所求了。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四周闪烁着的彩色灯光,刺得眼睛生痛。在紧张的等待里,她听见对面的男人开了口,语气依然是一贯的淡然:“我已经结婚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这话不要再说了。”
悬在半空的心陡然碎裂,焚化成灰,她不甘心的急急说道:“可是你的妻子已经不在了啊!你难道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陈鹤的眼神猛然间变得极其的冰冷:“你胡说些什么,再让我听见你口不择言,你就不必再来上班了。”说完,他转过身,大步的走开了。沈涵湘紧走几步追上他,拽住他的胳膊大声说道:“我都听见了,她的名字叫做红莲不是吗?她过世很久了,不是吗?”
陈鹤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沈涵湘,抬起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她的手,口中说道:“与你无关。”他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徒留沈涵湘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第二天,沈涵湘上的是夜班。她坐在台桌后面,神思不属,眼眶仍是红肿着的。浓重的悲伤和不甘,笼罩了她。都是那个女人的错,都是那个名叫红莲的女人的错,为什么她死都死了,还要霸占着陈鹤的心不放?此时的沈涵湘,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思想变得极其的偏激了。正在这时,陈鹤接到了一个电话,大约是有什么急事,匆匆的离开了酒店。沈涵湘注意到,他离去时没有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她的眼神不断的飘向那扇门,那里面,挂着那个可恶的女人的画像。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强烈冲动:毁了她,我要毁了她!
沈涵湘站了起来,走出台桌来到了陈鹤办公室的门前。她打开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在她的正前方,大幅油画上面的女人依然静静的注视着她。那张脸,越看越觉得讨厌!她急促的呼吸着,胸膛快速的一起一伏。突然间,她大步走上前去,拿起桌面上的一把裁纸刀,狠狠的挥向那个女人。毁了她!我要毁了她!
呲啦呲啦刀子划破布料的声音不断响起,油画很快就被划得破破烂烂,凌乱不堪。咦,这个是什么?被划破的油画后面,现出了一扇窄小的红门。那红色浑厚暗沉,如同染了血一般。陈鹤的办公室里竟然藏着一个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是不是……与那个叫做红莲的女人有关?
沈涵湘在红门上摸来摸去,摸了好一阵子。突然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红门竟“啪”的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阵幽凉的空气飘了出来,冷得她浑身一颤。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她伸出手,推开了红门,迈步走了进去。
密室里非常的寒冷,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红光,却看不到光源来自哪里。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血红色怪异符号,符号的中心地带,放置着一具透明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面容沉静,仿佛睡着了一般。女人的相貌,与那幅油画上面的一模一样。是她,是红莲!
呆呆的看了半晌,沈涵湘的脑子里忽然之间灵光乍现。她弯下腰去,举起手里的裁纸刀,在地上那个血红色符号上使劲的划动起来。不多时,那个符号就被她划得七零八落,不再完整了。随着她的举动,透明棺材里面的女人迅速的衰败下去,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具枯骨。红颜与枯骨之间的距离,竟是如此的接近。看着那具枯骨,沈涵湘扔下刀,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都干了些什么!”陈鹤狂怒的声音响了起来,沈涵湘转过身去,看见他站在门口,狠狠的瞪着她,眼中满是恨意。他大步的走过来,跪倒在透明棺材前,垂首默然了半晌。而后,他再次开口,却意外的平静:“既然你把这具身体毁掉了,那么,就用你的来代替吧。”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看向她,眼神毫无温度,就像看着一个死人。“我就快能够召回她了,她要回来,就必须得有一个身体。你的身体虽然不够好,却也勉强可以用。”
“这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数年后,阳光灿烂的街头。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陈鹤携着一个面容与沈涵湘一模一样的女人走过。他侧过头去温柔至极的看着她,启唇唤道:“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