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打断了沈涵湘的思绪:“还有房间吗?”抬起头一瞧,面前站着一对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女。男的长着一个酒糟鼻,头发乱得像稻草,女的烫着一头硬硬的齐耳卷发,脸上大红大紫的妆容浓得看不清五官。沈涵湘瞥了一眼手表,刚过午夜零点,于是她没有问两人要身份证,只是出言问道:“还有忆江南和杨柳枝两个房间,忆江南是两人间,杨柳枝是大床房,请问要住哪一个房间呢?”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们两人是夫妻,当然住大床房了。”
“杨柳枝是吧?好的,这是房卡,请你拿好。”
收了钱,给了房卡,沈涵湘目送着那一对夫妻姿势僵硬的离开了。她垂眸看了看手中捏着的两张鲜红钞票,心想,到了明天早上,这两张钞票就会变成冥币了吧?陈鹤刻意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真是个神秘的男人。不过,有的时候人越神秘,就越有魅力,令人欲罢不能。她已经陷了进去,没法子爬出来了。
那一边,中年夫妻二人慢慢的走到了楼梯口。在上楼之前,那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望着沈涵湘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沈涵湘愣了愣,勉强回了他们一个笑容,之后就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了。幸好那两人也没有多停留,僵僵的走上楼去了。
时钟指针嘀嗒嘀嗒不紧不慢的走动着,酒店大堂一片静谧。红色的墙壁,黄色的灯光,鲜丽得令人心里发慌。角落里伫立着的神像,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人世变换。沈涵湘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咬着嘴唇,眉头皱起,像是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过了好一会儿,她豁然一下站起身来,以手握拳捶了一下桌面,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做吧,否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沈涵湘自言自语的小声说了一句:“豁出去了!”说完,她便转过身,走出了台桌,朝着楼梯口走去。一步一步的踏上阶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等她来到走道上的时候,已是心跳如擂鼓了。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她定了定神,往杨柳枝房间走去。
来到红褐色的房门之外,看着门牌上铭刻着的“杨柳枝”三个繁体小字,沈涵湘觉得自己刚稳定下来的心脏又狂跳起来。在门前站了好一阵子,她才终于抬起手来,轻轻的叩响了门板。
敲门声刚一响起,门里面就传来嘶哑的男声:“干什么?”
沈涵湘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客人,我是来看看你们是否有什么需要的。”
男人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你的胆子不小啊,嘿嘿嘿……”他的妻子在屋里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声音十分的尖利刺耳,听得门外的沈涵湘一阵心惊胆战。笑了一阵,尖利的女声说道:“我们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既然你想进来,那就来吧!顺便,让你看看我们夫妻俩的光辉战绩,嘻嘻嘻……”随着这笑声,门板缓缓的开启,露出了一道可容人侧身进入的缝隙。沈涵湘用力的呼吸了两口,毅然的走了进去。
沈涵湘迈步走进门内,眼前出现的却不是房间里的景象。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青砖铺地的小巷道里,四周寥落冷清,天空阴云密布,好像就要下雨了。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树下枯黄的落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落一地。
巷道的一端,走过来一个身穿灰色风衣的年轻人。眉目干净,漆黑的发丝在风里飞扬着。这时,小巷一侧的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矮胖孕妇,留着一头干硬的齐耳卷发,手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蹭,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见此情景,年轻人忙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孕妇伸手抚着凸出的肚子,微喘着说:“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这孩子又开始闹腾我了。小伙子,我家就在这附近,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闻言,年轻人爽快的点了点头:“没问题,我送你回去。”说着,他走上前去搀扶起孕妇,跟随她的指点往小巷另一端走去。两个人走出巷子,朝着更偏僻的地方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栋单门独院的两层小楼。孕妇伸手指向小楼说道:“就是这里了,小伙子,多谢你,还要麻烦你把我送进屋里去啊。”
年轻人没有丝毫怀疑的说道:“那是当然,帮人帮到底嘛!”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乌云好似无数只臃肿的黑色巨鸟一样盘踞在天空中,一丝阳光都透不出来。黑云底下的独院楼房,阴森森的伫立着,等待无辜的人自投罗网。年轻人扶着孕妇走到楼房的大门前,伸手推开虚掩着的门板,抬脚走了进去。距离大门不远处搁着一张脏兮兮的旧沙发,他将孕妇搀扶到沙发上坐下,开口道:“没事了吧?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年轻人正想转身离开,坐在沙发上的孕妇突然伸手拽住了他,嘴里说道:“别着急啊,喝口水再走……”话音未落,年轻人只觉得脑后突然“砰”的一声挨了一下重击,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瘫倒在地。微弱的声音从他口中逸出:“为……什么……”
孕妇眼带怜悯的看着倒地的年轻人,突然咧开嘴嘻嘻的笑了起来。她伸出手往衣服底下一扯,扯出来一个枕头样的东西,凸出的肚子瞬间瘪了下去。原来,她并没有怀孕。一个长着酒糟鼻的矮胖中年男人从门后转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黑乌乌的铁锤。就是他躲在门后,用锤子打倒了年轻人。女人走过去挽住男人的胳膊,得意的说:“怎么样,老公,我厉害吧?”男人偏过头在女人脸上亲了一下,说道:“我老婆当然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骗来了一只两脚羊,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两个人一边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一边走到里屋揭开了地面上的一块木板,露出木板下方一个黑黢黢的地下室来。中年男人走回到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身边,扯着他的一条腿,像拖着一只待宰的猪羊似的把他拖到地下室入口处,又不停歇的拖着他走下了阶梯,来到了地下室里。
“吧嗒”一声,地下室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明晃晃的光芒,照亮了这个屠宰场一般的房间。房间的一侧搁着长方形的木案,木案旁边挂着各种刀具。角落里的水池中,尚有血迹未冲洗干净。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之上,整整齐齐的挂着十多张完整的人皮,男女都有。这一对夫妻,却原来是一对变态杀人狂。
中年男人拖着年轻人进了地下室,中年女人则走进厨房,舀了一桶猪食,来到楼房一侧的猪圈前方,给圈里的几头大肥猪喂食。她一边往食槽里倒猪食,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先给你们喂剩下的,等到了晚上,就有新鲜的吃啰!”几只猪呼噜呼噜的争抢着食物,每一只都长得膘肥体壮,肚子肥得拖到了地上。女人看着抢食的猪,满意的嘻嘻笑了起来。突然她感到脸上一凉,却是有水滴落到了脸上,紧接着更多的水滴从乌沉沉的天空中落了下来,终于还是下雨了。雨越下越大,很快就从小雨变成了大雨。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像是无数冤死的人的眼泪。
天地间飘洒着的雨水模糊了山野和房屋,场景逐渐扭曲起来,下着大雨的傍晚变成了阳光明媚的大白天。依然是在同一个地方,独院的两层楼房之外,停了几辆警车。全副武装的警察们举着枪械,包围了楼房。紧闭着的大门里面,这一对丧尽天良的夫妻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男人对女人说道:“老婆,我冲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趁机会跑出去——”话未说完,女人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流着泪说:“我不跑,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下辈子,还做夫妻。”
两人抱头哭了一阵,站起身来,手牵着手,举着长刀打开大门跑了出去。屋外的警察们警告了几声,见这夫妻俩依然悍不畏死的举着刀往外冲,只得扣动了扳机。只听“砰砰”两声枪响,夫妻二人相继倒地,依然手牵着手……
……仿佛电影一般的场景逐渐散去,沈涵湘眼前的景象慢慢变换成了红莲酒店的房间。她呆愣了一阵,才从适才看到的场景里清醒过来。名为杨柳枝的房间里,摆放着大红色的木质架子床,同色的桌椅,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印着彩蝶双飞的灯笼底下,除了她自己,一个人都没有。满溢着淡红色光晕的房间,此时在她眼里,变成了恐怖的红色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