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萱柔声道:“今天累吗?”
他虽没睁眼,但眉角眼梢都是笑意,“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轻笑一声,“累就累,不累就不累,这还有真假之分?”
他笑着抿了抿嘴,“真话就是其实不累,但如果我说不累,你就不管我了,那我还是说累好了。”
她果然停了手,嗔怪道:“狡猾。”
燕诩睁开眼,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今天都做了什么?”
她坐在他怀中,一手托腮,一手无聊地抚弄他朝服上的饰纹,满脸抱怨,“还不是老样子,睡到日上三杆,吃完早饭吃午饭,晌午又睡了一觉,醒后喝了碗莲子羹,你就回来了。再这么下去,我都成猪了。”
自从她向他敞开心扉后,她又变回以前那个性子欢脱的女子了。他就喜欢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情绪的样子,真实且不矫情。他握着她的手,手指沿着她平整粉嫩的指甲边缘摩挲,“嗯,难怪沉了,前些日子你瘦了,如今总算长回点肉了。”
虽然睿王不至于当着他的面抢人,但他还是谨慎起见,只让她在自己院中活动,更别说出府了。虽然无奈,但眼下他们只有忍耐,只要过了极阴之日,睿王见十方策无望,必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帝位不屑一顾,他会竭尽全力将他推上帝位,同时昭告天下,伏羲八卦已毁,世人再无得到十方策的可能,伏羲后裔自然也失去了用处,到了那个时候,叶萱才能真正获得自由身。
“胖一点好,我喜欢……”他环着她的腰往自己拉近了些,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她霎时满脸通红,用力捶他,“讨厌,你坏,你坏!”
然而就在他蓄势待发之际,门外响起敲门声,云海在门外道:“世子,袁公子有急信。”
燕诩心里虽万分不情愿,但明知前线战况紧急,只好懊恼地停住。
叶萱整理好衣衫自屏风后出来,便见到燕诩坐在案几旁看着手中的密函,剑眉紧蹙。她有些不好的预感,在他身侧坐下,问道:“写的什么?陛下可安好?”
自从燕旻御驾亲征,她每天都会过问战事形势,燕诩知道她担心燕旻,也不瞒她,“暂时还好,再过几日怕就不好了。”
她一惊,问道:“为何?”
“魏国大将军李律你听过吧?善于用兵,智谋出众,但因出身贫寒,年少时一直不得魏王欢心,闲置不用,后来被魏太子一手提拔,渐成气候,他用兵灵活,不拘古法,勇猛果断,年初我攻打禹城时,就是他守的城,可费了我好大的劲,连鬼军都用上才攻了下来。我敢说,魏国若没有李律,早就被郑、梁两地瓜分了。这回李律亲自带兵,却一路丢盔弃甲,连弃三城,你觉得可能吗?明眼人都看出不对。”
也就燕旻这蠢货尝了点甜头便乐晕了脑袋,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顾念叶萱和燕旻的情份,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叶萱犹豫着道:“可听闻魏国这次只有五马兵马,而陛下的大军却有十万之众,何况就算陛下年少轻敌,但刘将军常年带兵,经验老道,以多打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燕诩轻哼一声,“刘贞是他亲舅舅,当年先帝为防外戚过于势大,一直有意打压,刘贞虽挂名威武将军,常年在军中驻在,实则硬仗没打过几场,光会纸上谈兵,别说他没那个本事和李律斡旋,就算有,他这回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挂帅,拍马逢迎还不来及,哪会忤逆燕旻的意。依我看,燕旻这般头脑发热地一路南下,没准就是这厮撺掇的。李律也是狠,连弃三城,这诱饵着实诱人。”
“你的意思是,李律故意不敌,让晋军攻下三城,好让陛下轻敌,继续深入腹地,这才大举偷袭?”她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燕诩默不作声,看着那密函燃为灰烬,这才悠悠道:“你方才不是嫌日子过得闷?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我出发。”
这回出兵,燕旻憋着一口气要替自己扬名立万,建立威信,虽知燕诩善兵,但他一向对燕诩既恨且妒,于是怀着“没有你我一样行”的心思,故意甩开燕诩,只用自己娘家的人。而燕诩原本的计划是先让他吃几次败仗,出够了丑,再由他率军援助,扭转局面,燕旻的小心思正合他意,他乐得作壁上观。
但以目前情况来看,晋军的胜利来得太过顺利。李律是魏太子一手提携的人,魏太子惨死翼城,这次魏国出兵,本就是打着替魏太子报仇的大旗,本该气势如虹的,更何况还有个安逸在一旁捣鼓,他绝不相信李律的大军会不堪一击——还是败于刘贞这种草包之手。再一想到魏国背后还有个齐国在虎视眈眈,他不由不寒而栗。
虽然燕旻迟早有一天会被赶下龙椅,但怎么说他眼下还是大晋国的天子,代表着晋国臣民的荣耀,而他身为臣子,身为晋人,就算再包藏祸心也懂得分轻重,江山社稷在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燕旻身陷险境而无动于衷。他决定在事情还没到最坏境地前动身,若是事实证明是他己人忧天想多了,魏军货真价实是被晋军打败的,那也无妨,他便来个锦上添花,狠狠震慑齐国一番,让齐国再不敢来犯。
叶萱应了,起身便要往外走,燕诩一把将她拉住,顺势压倒在矮几上,“这就想走了?等我用了晚膳再走不迟。”
她臊着脸推他,“别闹,我饿了……”
他笑着道:“正好,我也饿了。”
三日后,燕诩自翼城出发,在晋南与阎骆的五万大军汇合,往魏国望月关开拔。望月关是魏国第一关隘,长长的峡谷两边峭壁林立,地势险要,实非取道魏国首选,但从望月关进魏,却是路途最近的捷径。燕诩一心要在燕旻酿成大错前赶到,只好挺而走险从望月关进魏。
至于叶萱,他原本担心她路上吃苦,但更担心万一自己不在,睿王又出阴招掳人,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带上。况且她担心燕旻,也不愿意独自留在翼城。
路上又接到袁牧密信,详述了两军在琼州一带的交战细节,信中提到,晋军多次进攻,魏军都不敢正面交战,且战且退,日前已退至澜江以北,以澜江为界,两军各据一方,燕旻欲渡江强攻,刘贞劝阻,但燕旻态度强硬。
燕诩看得一身冷汗,李律麾下的水军当世有名,且澜江水也是出了名的凶险。它的凶险在于,一年之中绝大部份江水枯竭,水位只到小腿,可徒步过河,但若是上游一旦下雨,江水便会瞬间暴涨,有排山倒海之势。若是李律利用澜江水势做文章,不用一兵一卒便能轻易来一场逆袭,后果不堪设想。
此信已是三天前送出,也不知燕旻最后有没有一意孤行,他不再犹豫,下令在到达望月关前,全军不得扎营休息,这意味着晚上也要行军。
然而事情还是朝着燕诩的最坏设想发展,之后有好几日没再收到袁牧的信,他猜测定是大军遇到不测,而最终得到澜江那边的消息,还是燕诩自己的斥候带回的消息,说是三日前,晋军击退守江的魏军,大军渡江,而就在前军刚刚上岸,中军横渡之际,江水突涨,如洪流倾灌,一下将渡江的晋兵连人带马冲得干干净净,连尸首都不见影踪。而已经上岸的晋军,惊魂未定之际便被埋伏的魏军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而最最让人震惊的消息,莫过于燕旻被生擒,魏军隔着澜江喊话,若想燕旻平安无事,需用燕诩的人头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