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我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怨恨,都他妈是这该死的死亡给逼的,如果没有死亡,我的生活不会变成这样,我还是一个化妆界中小有名气的人物,还可以优哉游哉过着自己的小资生活,梦想着有一天我能拿个最佳化妆奖,成为明星化妆师,梦想着可以在北京买房子,把父母和爷爷都接到北京来生活……
可是不甘和怨恨又能有什么作用呢,在这个巨大的黑幕之下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都说因果循环,我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到柳媚颜的身边,成为柳媚颜的化妆师,我的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好,才开始有了梦想,也因为柳媚颜的死颠覆了所有,从柳媚颜身上得到一切,又因柳媚颜而失去一切。
这或许也应该算是因果循环的一种吧。
我收回了看向车窗外的目光,摇了摇头,将这些纷杂的想法抛出脑外,现在的我属于活一天就赚一天,连活下去都成为奢侈了,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其他呢?
很快我就到了耗子住的医院,我在医院里见到了耗子跟吴白丁,吴白丁这一段应该是被累的不轻,头发乱糟糟的,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耗子穿着病号服,脖子上打着固定架,脑袋上包着纱布,他精神状态不错,在那唾沫横飞的跟吴白丁吹牛。
见到我进来,吴白丁先是愣了一下神儿,他应该没想到我会过来,随后猛的站起身,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惊讶的问我道:“行阴,你的胳膊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笑笑走到了吴白丁的身边,心里有点沉重,我现在挺怕面对吴白丁的,我瞒着他的事儿太多了,每一次面对他都要不停的去编制谎言,还担惊受怕的怕他发现什么,我讨厌这种感觉。
“胳膊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事。”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怎么弄的?”
“真没事哥。”
“我问你怎么弄得?”吴白丁阴沉着脸,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撞车了,别人开车,我在车上,出车祸了。”我在来之前就已经编织好了一个谎言。
“你拎行李箱干嘛,准备去哪?”吴白丁疑惑的打量着我问道。
“哥,我辞职了,打算回家待一段时间。”
“回家,为什么突然想回家了?”
“那还能因为啥,心里有落差呗,从一个明星身边的大化妆师,一下变回了影楼的苦逼小化妆师,谁受得了?”我还没等说话呢,耗子就插嘴说道。
“闭嘴,没问你。”吴白丁瞪了耗子一眼。
本来我也已经找了一个借口,最近太累了,想家了,这个理由在吴白丁这并不太充分,我和吴白丁来北京这几年,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累没挨过,我们都没放弃,要说累了回家,吴白丁的确不太可能相信,但我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谎言。
我发现耗子随口说出来的理由要比我自己费尽心思去找的更合理,我点了点头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身份的改变,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我的生活被彻底的打乱了,我真的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我的身份还转变不过来,还觉得自己是个大化妆师,我在影楼做的人际关系什么的都不太好,就辞职了。”
吴白丁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的脸色并没什么变化,他关切的对我说道:“行阴,别骗我,有什么事跟哥说,你的身后永远站着哥哥呢。”
我现在说谎越来越熟稔了,一开始说谎的时候,心里总是发慌,而现在,我一点心慌的感觉都没有,特别的坦然。
“我知道,哥,这是回家,又不是去别的地方,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啊。”
“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明天吧,不用你送我哥,也没多远,拿的东西也少,你没必要折腾,耗子这也需要人照应着,我到家让妈跟你通话。”我知道吴白丁还是不放心我。
“那行,那你路上小心点。”听到我说让我妈跟他通电话,吴白丁放心了不少,我和吴白丁两家是世交,当初我们都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就说好了,如果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家就结为亲家,要是都是男孩,或者都是女孩,就互认成干儿子,或者是干闺女,所以他管爸妈也叫爸妈,我也同样。
我又跟耗子扯了会,就准备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我给耗子扔了两千块钱,吴白丁起身送我离开,他拎着我的行李箱走在我身边,问我道:“行阴,你打算回家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看看吧,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态调整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重新来过,就我现在这个心态做事也做不好。”我叹了口气说道。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暗暗的苦笑着,我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呢,还谈什么再回来啊。
“嗯,我相信你能行的,我在北京等你。”吴白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笑笑没再说什么。
我给马一柔打了个电话,问她回家没呢,马一柔说正在路上,马上到家了,我就回了马一柔那,回到马一柔那的时候,马一柔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今天去了公司,跟公司那边说了我要回家的事儿,公司那边不同意,我这边之前就接了不少广告和节目什么的,反正一堆破事,还拿违约金说事。”
“那你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可想的,我连命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违约金,我明天就走,对了,行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也是明天。”我笑笑说道。
“那正好,我这就去订机票,明天咱俩一起走,行阴,你家是哪的,我也顺便把你的机票给定了。”
“我是长春人。”
马一柔是青岛人,飞青岛的航班在我前面,在机场,我和马一柔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彼此说着珍重,看着马一柔走进登机通道,我的心变得异常的沉重,这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很快我登机的时间也到了,在登机前,我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对这座我生活了五年多的城市,我充满了留恋,这座城市带给我太多的记忆,这里还有我未完成的梦想,可能我这一辈子都再没有机会回到这座城市了。
我坐的飞机是十一点半飞的那趟航班,到长春是下午一点半,我在机场门前站了很久,抽了三根烟,这才招了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随着家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却越来越忐忑,甚至在这不安之中还带着一丝惧怕。
近乡怯情,这个词并不适合我此时的心情,我知道我害怕的并不是回家,我害怕的是死在我父母的面前,害怕的是因为我的死给他们带去的无法磨灭的伤痛,害怕的是他们会因为我的死而失去生活的希望。
我家住在长春市朝阳区威尼斯花园小区,威尼斯花园是长春市比较早的高档小区,在八九十年代房价就是一千多近两千一平米,放在现在肯定有人会惊叹,一千多一平,这么便宜。
可是别忘了,那是在那时候,不是在现在,那会儿一千块钱的购买力比现在一万块钱购买力都强,而且长春是东北,绝对的内陆城市,经济并没有沿海城市那么发达,在当时谁家要是有个十万八万的那绝对算得上是富豪,下顿馆子要是花几块钱那绝对算得上是顶级大餐了。
当然了,随着房地产业的兴起,现在这里算不上是什么高档小区了,在房价飞速上涨的今天,这里也的房价也不止一千多了,已经差不多翻了十倍了。
我父母住进这个小区应该是比较早的,从我记事儿开始我就生活在这里,这说明我家里曾经是有钱人,而且是很有钱的一批人,其实我家现在的生活条件也还不错,我爸是残疾人,而且身体特别的不好,我母亲也没工作,就全职在家照顾我父亲,但是却没从来没见过他们缺过钱,也谈不上大富大贵,正常的生活需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我不知道他们的钱从哪来的,也从来没问过,小时候也不缺我的钱,长大了以后我也不向家里要钱,我不知道家里能不能经得住我去啃,就算能经得住,我也不想啃。
站在家门外,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掏出钥匙开了门,我进屋的时候,我妈正在客厅里,蹲在我爸的轮椅旁给我爸揉着腿。
我爸爸的腿有毛病,他的两条小腿是干枯的,只有灰黑色的皮肤包着腿骨,没有一点血肉,看起来就跟两根干柴一样,非常的可怕,要是不知道的人乍一看到肯定会被吓一大跳,不过我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多可怕了。
这毛病不是天生的,在我的记忆中,我小时候我爸是正常人,他也是化妆师,会给别人化妆,但有的时候也会在晚上出去,有的时候是一整夜不回来,有的时候是两三天不回来,最长的时候还有一周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他出去是干什么,每次晚上出去之后回来都会变得特别的虚弱,脸色也很难看,有的时候还会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