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熟睡中的妘芸感觉到阴风阵阵,鼻子痒痒的,下意识判断该是许久不见的霍冰嬿,恍惚间呢喃着:“别弄了,霍冰嬿,我就要行了。”
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张帅得一塌糊涂的俊颜——盗帅。
“沐、沐、沐清风?”妘芸登时全醒了,通体冰凉,寒毛炸起,脑子一片空白,僵硬得动也不动,“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幸好沐清风醉醺醺的,可能没听清妘芸上一句话,自顾自仰靠在床尾的雕花护栏上:“本帅今夜睡不着。本帅就你一个好友,难道还不能来找你么?”
妘芸暗松了口气,双臂抱膝,斜眼看着沐清风:“你怎么了?一身酒气,难怪睡不着。”
“你也喝点。”沐清风递来一盅,酒香沁入妘芸的心肺。
但她有自知之明:“不了,我酒量浅,喝了不知道会说出什么疯言疯语。再说,我们两个中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沐清风撇撇嘴,自己仰头倒了半盅酒下肚。
“你有没有试过一直按照别人的设计存活,为你安排的人是你最亲的人,而他从来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和目的。”沐清风的语气是苦涩的,就同他饮下的烈酒一个味道。
“那你有什么感受?”
“我讨厌为别人而活!我讨厌完成任务!我讨厌不断的伪装!我讨厌他们!那两个称为我爹和我哥的人!我就像是只能在黑夜里生存的幽灵、被排挤出局的外人!”
妘芸嘴唇张开极力想说出一些安慰的话来,无奈词穷语塞,她轻拍了拍沐清风,伸手去拿沐清风手里的酒:“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在你眼里我算君子吗?”
“梁上君子何尝不是君子呢?”
“哈哈!”
在屋里不敢高声谈笑,沐清风抱着妘芸上了屋顶。
“沐清风,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像霍冰嬿一样。”
“像我一样?”
“勇敢追求心中所爱,只要任性一下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不需迎合京城权贵的喜好,做自己。”
妘芸仔细想想,确如沐清风所言,只是这样的霍冰嬿其实也并不快乐,霍冰嬿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或许她只求能与秦戮两情相悦而已。
在现代有很多人羡慕嫉妒着妘芸,物质丰裕是大多数人的追求,不乏慕钱而来的追求者和谄媚者。而妘芸只羡慕健康人群,她们能够正常地交际、独立、陪伴家人到老去;有时也羡慕平凡的普通人,不必随时筑起又高又厚的心墙,隔绝某些别有用心之徒,不用活得那么累。
如果可以,她希望霍冰嬿没有自杀,她可以继续留在秦戮身边,而妘芸自己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去奔走,去流浪,去远方。
“沐清风,你有没有想过,也会有人羡慕你的生活。”
“哈,那是当然的了,凭本帅举世无双的容貌和轻功,不知多少无知少女拜倒在本帅的长袍之下。”
“你有这份自恋,还有什么心中所爱不敢追求!”妘芸飞出N+1个白眼。
沐清风躺下来,突然敛去了放荡不羁的神情,静静地说:“你是这世间最懂我的人,你可知晓?”
“最懂?我除了知道你其中一个身份是沐清风,拥有着惊世骇俗的自恋情结,我还知道什么?沐清风你真是没朋友。”
说罢,妘芸也像他一样仰卧在屋顶,今夜无月,但有繁星点点,像圣诞树的装饰灯,点亮无尽的黑夜。看着从别的星球传来数年至数万年前的光,妘芸想,或许她们所处的这颗星球的光也正以同样的速度投射到别的星球上的生物眼里,或许到了更远的未来,宇宙之间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交流,或许未来生物能够破解这样的光讯号,或许历史将以这样的方式书写流传。
“沐清风,你看,这些星光有的甚至花了数万年才能到这里,我们看得见的某些光亮它们的星球可能已经演变成白矮星、中子星或黑洞。如果星球能意识到自己正在衰老和死亡,你说这些亮光会是求救信号吗?或者是不甘就此灭亡最后的呐喊?”
沐清风转过头来眯着眼认真地盯着妘芸看了半会儿,才开口说:“有时候你说的全部傻话我都想当真。”
妘芸给了他一记软拳,又继续说:“人同此理。连庞大的星系也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何况是如同尘埃的个人呢?我们又有谁真能活得随心所欲呢?即便是你终于过上了理想生活,难道就能杜绝烦恼和痛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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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庆哥哥——”
“然然——”
一对苦命鸳鸯在近郊的梦寻茶庄相会,紧紧相拥,看得妘芸有些羡慕,更多的是感动。
“多谢周易王、周易王妃,多谢你们帮助卑职和然然。”阳光大男孩的狄原庆不像历史记载的那么呆,虽然举止动作一板一眼的,但看着很可爱,与万小然站在一起,如果穿上校服那么跟两个高中小情侣无异。
秦戮摆了摆手,谦和道:“小事一桩罢,本王与爱妃愿意成人之美,何况万姑娘是爱妃的私交好友。”
“我与原庆哥哥认定了彼此,可惜我爹不同意,他非要我嫁给岳麟飞那个恶霸!被岳麟飞害死的女子定也不在少数,若是他随了王祗萧去那才叫大快人心呢!”王祗萧曾疯狂追求过万小然,说是骚扰可能更确切一点。
“然然!注意言语!”
“好了,小然还未及笄,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你们小两口相聚不易,以后见面到这来比较安全,我和王爷就不打扰了。”妘芸和秦戮转身作别。
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冰儿。”
“嗯?”
“本王领你去见一位朋友。”
秦戮带着妘芸从西楼下来,穿中岛,路经涧亭、琴亭、百戏台、上月影桥,折入抄手游廊,花梨铺路,山石点缀,路旁是应接不暇的风雅竹林,偶有成片的“啼血万山都是红”。登桥回眺,背靠青山,三面水系,山坳树杪之间隐匿着雕甍绣槛,距离甚远。东边除了清溪泻玉的池塘外,墙架奇花的东楼若隐若现,还能看见佳木环抱间有一处红砖绿瓦的别馆,静谧清幽。鼻尖不时吸入怡人的香风,是流水叮咚的气味,是蔷薇起舞的气味,是大自然合唱的气味。
不知何时,眼睫毛上掉落一小片嫩黄的花瓣,比耳钉还小,放在掌上,又被清风吹起,飘飘忽忽,如醉酒的行人高高低低地走着,最终落入泥土。
再看眼前,已到了一处四面敞开的大棚屋,用木竹和稻草搭建,四四方方,宽约四五丈,伫立在水上,只有一条长木桥通往。中间摆了一张小茶桌,早有一人在此等候。
秦戮盘腿坐于圆垫上,还剩一个马莲色的垫子,妘芸也整理好衣裙席垫而坐,坐在秦戮与陌生男子之间。打量秦戮对面的这个男人,竟也有与秦戮不相上下的容颜,只是看上去有点痞气,是那种坏坏的帅。
他斟茶的动作随意潇洒,不像一般的茶艺表演那样规矩稳当,但看得出是性情中人。秦戮待品了一口茶才说话:“本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霍冰嬿,既然你愿意为本王效力,也献出了你的诚意,往后大家便是同船之人,共度难关,共襄荣华!这位是通天楼楼主神竞。”
神竞?听名字又是沐清风那样的逗逼。
妘芸淡淡地说:“看来王爷终于开始信任我了。八大组织之一的通天楼,手握人间机密,上可通天,世间还有什么事是王爷不知道的呢?”她的破绽太多,瞒不住是理所当然的,何况秦戮专门查她,但连通天楼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这说明他们不认识血族炼魂师,此乃大幸;知道她是冒牌货还拉她入伙,此乃万幸。
她又继续道:“那么王爷今日要摊牌了吗?此次失了郝家堡,但若是案件水落石出,能捧起乔谧才子,就能得乔家。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王爷除了亓官家、神机门、冥神殿,还有些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助力么?”
“啧啧啧!”神竞在一旁听得鼓起掌来,“不得了啊!不得了啊!这小女子竟比通天楼还厉害!倒是比从前的王妃聪明得多!若是将来景合不要你了,你到我通天楼来,本君定为你设个职务。”
秦戮看了神竞一眼,转头目露凶光地对妘芸说:“你这些都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王爷还在怀疑我么?我早已表明心迹,可王爷拥有这么多筹码却只字未提,既然不信我,又为何要按照我提的方案进行!”
“本王要知道你背后到底有何人与你接应?”
“没有人。我只是想要提醒王爷,事情只要做了总有人会知道,既然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以后希望王爷实话实说。”
“行了行了,”神竞跳出来打圆场,“把话都说开了就不存在误会了。那么,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