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王爷……”妘芸脑子登时一片空白,还没完全缓过神来,但下意识纠正了自己的叫法。
秦戮神情并无异色:“冰儿思虑何事如此入神?”
妘芸不明白秦戮为什么用这种亲昵的语气说话,惺惺作态给谁看?她东张西望也没瞧见其他人在场。算了,她现在处境被动,只能见招拆招。
“回王爷,贱妾只是有点想家。”
没错,想家了,想爹哋了,爹哋在哪家就在哪。老实说,妘芸也只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小成长在温室里,从未经历风雨,爹哋如铜墙铁壁般保护自己,不让自己接触哪怕一丁点儿世界的黑暗。一直以来,她就像一只寄生虫,吸食着一种叫做依赖的“可卡因”。
她并非超脱之人,不能轻易割舍情感、将过去抛开,即便到了另一个的世界也无法真正快乐自在起来。努力不流露出思念的情绪,认真不断地告诫自己忘却,做一个新的自己,可事实哪有这么容易?
秦戮缄默了小半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妘芸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说出了心底话。情至深,纵使再周密的掩盖,总能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她想家没有错!
“冰儿从前不曾说过。”秦戮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妘芸。
妘芸情感细腻,不是迟钝少根筋的人,自然应变自如:“王爷从前不曾在意这些。”
“原是如此,倒是本王疏忽。”说着秦戮的脸也冷了下来。他确实不曾在意霍冰嬿,但是不代表他底下的人不在意。翡念、玉凝、海平、朱启平、凌凌、钺,还有好些他叫不上名字的下人,明里暗里处处防着、监视着霍冰嬿,她哪怕背脊上长了颗痱子,他也了如指掌。可单单没听说过她想家。
刚进戮王府的时候霍冰嬿几乎每日差人回霍府取些糕点来糊弄自己说是她亲手做的,后来一门心思扑在对付侍妾上,加之他下令不让女眷私自出府,霍冰嬿与霍府就没有实际走动了。
如今突地说想家,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近几日霍冰嬿似是比之前精明、安分,却让他捉摸不透,对他的态度漠不关心,又不似作假。
莫非霍冰嬿想迷惑他的思路,等她和武丞取得联系之后再让武丞对自己施压?
一想到这个霍冰嬿就是不安因子,秦戮也没什么好脸色:“民间有句俗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便是夫家的人,何来想家之说?本王劝你还是安安分分做你的王妃,你既是本王的女人,武丞断不会为了你而置霍家于不顾。”
言下之意便是武丞与秦戮已经是同船之人,无论秦戮宠不宠爱霍冰嬿,武丞都不会与他起冲突。
妘芸刚刚为爹哋不能看见自己现在的生活而感伤,再听秦戮最后的话情绪急转了一个弯,睥睨着秦戮,气势骤升,像是一只周身沾满火焰的凤凰:“有一种血肉亲情,王爷这等高贵身份之人是永远不会懂的。别人我不敢说,但只要是我的父亲,必定视我的幸福快乐为首位。别人若是欺了我一分,我父亲拼了性命也要让他以命相赔!”
无论妘旸或霍林顿都是慈爱甚至溺爱孩子的父亲,妘芸和霍冰嬿情况相似:自小丧母,而且都是家中独女,被视若珍宝,就差被宠到天上去。
妘芸代入脑海中霍府生活的点滴记忆,自然了解霍林顿的父爱无疆。她现在很想见见这位本尊的父亲大人,想把自己对于爹哋的思念和亲情转移到霍爸爸身上。
不再与秦戮多话,妘芸转身就走,也忘了要行礼告退之类,虽然她害怕秦戮,但谁也不能说自己的亲人半个不是!
秦戮若有所思地望着妘芸的背影,眼神发光:霍冰嬿居然有母仪天下的气势,以往是自己眼拙吗?
她所说的那种情感的确是皇家所没有的。
从前父皇爱慕母后之时,对自己是极慈爱的,悉心教授书画文章,每每听见太傅对自己的夸奖总开怀大笑、引以为豪。因此他在行文方面精益求精,希望得到父皇更多的注意。
可是母后常说,君王之爱,难久矣。
母后是个秀外慧中且悟性奇高的女子,浮尘俗事,总能一眼堪破,秦戮对自己的母后十分崇拜。但每回母后将父皇往其他妃嫔那里推的时候,他也不免愤懑,不甚理解,埋怨母后。然而母后靠此明哲保身,在明争暗斗、死伤无数的后宫中立于不败之地。
那时的他是最幸福的:父皇从来没有像夸耀他一样褒奖过其他皇子,也没有试过像看母后那般深情的看别的宫妃。他母后无愧是后宫中最好看的女子,和父皇站在一起接受群臣膜拜好比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
可惜好景不长,自打母后仙逝,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骤然冷淡,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带有漫不经心,像是他并非父皇所出一般。幸而,父皇看向其他皇子也是同样的神情,没有偏颇,一视同仁。
但他始终不明白,父皇待他前后判若两人,难道真如母后所言:自古帝皇多薄情,谁人痴情谁人痴?
久而久之,秦戮渐渐遗忘父皇曾待自己的慈颜悦色,遗忘那时一家三口也有过普通人一样的天伦之乐,遗忘他作为父亲该有的职责,如今父皇仅是一国之君。
霍林顿爱女之情可见一斑,因此秦戮也不怀疑妘芸所说。只是心中,有多少羡慕、嫉妒和不甘。
秦戮跟上了妘芸的步伐,没一会儿就一前一后的回到“妘莱黛”。
把下人们给高兴坏了,看来这回王妃真的抓住了王爷的心,他们有好日子过了!
“见过主子、见过王爷。”一路上秦戮不怎么理会行礼的下人,紧紧盯着妘芸后背。
妘芸的神色还算正常,对于“服务业”的人,她一向认为他们应该受到礼遇,人家尽心尽力地为你提供服务,你理应给对方尊重。
至于身后的秦戮,妘芸知道自己一番直面嘲讽会惹他不快,但她唯一的原则必须坚守——自己的亲人不容他人有半分诋毁!
珊儿在边儿上看着妘芸面无表情,而秦戮似笑非笑,直觉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王爷总归还是跟着娘娘回来了,心里必定是想和好的,只是娘娘不晓得如何给个台阶而已。
于是,珊儿上前来询问:“王爷,娘娘,晚膳已备,是否入座?”
秦戮曰坐,妘芸自然也要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