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干嘛?”汤圆不解。
项邺轩已率先走出警局:“你如果过意不去,可以付房租。”
汤圆落在他身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而他的口吻是一贯的清淡,她听着就有些来气。她嘟囔:“莎一刀说的果然是对的,当一些男人的女票,还不如明码标价的小姐来得值当。”
项邺轩蓦地顿步,扭头看她。
汤圆唰地涨红了脸。这种口无遮拦的话,她基本只会在莎一刀面前犯浑。可是,也许是“同居”在一个屋檐下的缘故,她竟对他越来越无意识地放肆起来。说了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荤话,她悔得有股子恨不得咬舌的冲动。
项邺轩勾了唇:“当我的女朋友,很值当。”他说完,嘀嘀开了车锁。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老生常谈的话题上,汤圆感觉,她越来越力不从心,就快要绷不住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迟早要落入这个男人的魔爪。想及此,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嘀嘀--项邺轩摁了摁喇叭,提醒她上车。她这才灰溜溜地跑了过去。
一路,无语。
总不能一直被不祥之感左右,她故作振奋地笑道:“终于抓到疑凶,也算是喜事一桩,不如中午搓一顿,庆祝庆祝吧。”
项邺轩瞥一眼后视镜,变了道,无甚表情地点点头。
日式料理,冰沙散着氤氲雾气,三文鱼刺身,粉粉嫩嫩,看着好不诱人。
项邺轩夹起一块三文鱼,蘸了点酱油和芥末,送进了嘴里。
汤圆眼馋地看着他,戳戳碗里的白米饭,一噘嘴,筷子便伸了过去。
啪--项邺轩用筷子狠狠一拍,差点没把汤圆的筷子给震落掌心。
“干嘛?”汤圆委屈地瘪了嘴。
项邺轩淡瞥她一眼,也不言语,只那副表情活脱脱写着“明知故问”四字。
汤圆更委屈,咬着筷子,恨恨道:“你明知道我吃不了这些,干嘛还带我来吃日料?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诱人犯罪啊。”
“是你自己说随便的。”
汤圆看着眼前这张云淡风轻的俊脸,简直有种拿筷子去狠狠戳两戳的冲动。她鼓鼓腮,改变了策略:“嗯呐,我这人吃东西很随性的,没忌口。百无禁忌。”她又把筷子伸了过去。
这次,项邺轩没用筷子拍她,只是一味将她看着。
她夹着三文鱼蘸了蘸酱油,笑眯眯地露出招牌酒窝:“看着我干嘛?你吃你的啊。”
“你是不是想见张慕之?”项邺轩问,一本正经。
汤圆愣住,连带着三文鱼也愣愣地僵在味碟与她的樱桃小嘴之间。“跟他有什么关系?”她嘟囔,不满地把鱼片塞进了嘴里。
果然是齿颊留香。她又眯着眼笑了笑。
项邺轩的目光幽幽寒了下来:“你要是再玩半夜看急诊的把戏,我没空,秦昊也不加班。”
汤圆的腮帮子僵住,牙床里满溢着三文鱼的糯腻香味,心底却窜上一阵胆寒。她最是不经用,每个月这几天,只要稍不留神,碰了生冷或辛辣的东西,简直是立竿见影地疼个半死。
项邺轩冷冰冰地把角落里盛放蟹骨鱼刺的小瓦罐子,推到了她眼前。
汤圆秒懂,他分明是想要用眼刀,逼着她把进了嘴的美味吐出来呢。
才不!吐出来,恶心不说,更是丢人。她一鼓作气,嚼吧两口就咽了下去,临了,更像要争口恶气似得又夹起一块,蘸进了味碟里:“多谢你提醒,以毒攻毒,把亲戚逼出来。真是山人妙计。”
项邺轩不耐地冷睨她一眼:“你究竟是不是女人?”许是他太过冷峻夺目,这一句话出口,竟惹得邻桌的两美女侧目,向汤圆投来同情目光。
汤圆懵在当下,脸蛋子唰地红了。邻桌的美女越发怜悯地偷瞟着她。她甚至都隐约听见,他们的悄悄话,“男朋友太帅就是负担,处处都得迁就让着,连多吃块肉都不行。所以啊,差不多就行了,高攀这种事千万想都别想……”
汤圆好像听见自己的心尖儿在滴血。“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高攀了?你们两只眼睛都不够用吗?没看出姐姐我也是个美人胚子啊?!”逼到嘴边的话,捺都捺不下去,她咬咬唇,摁下了服务铃。
服务生点头哈腰地碎步迎了过来。
“再来一盘招牌刺身。”汤圆把鱼片送进嘴里,和着那些话一起吞咽下去,绽出一抹招牌微笑,脸蛋对着邻桌,却是扮着韩腔对着项邺轩玩笑撒娇:“孩子他爸,我不是女人,难道是少女啊?这种甜言蜜语,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邻桌两美女,讶地搓圆了嘴巴。她们八成在想,这女人脸皮真厚,听到了不该听的,不会装失聪啊?
汤圆见她们这副表情,满意地绽出酒窝,扭头对项邺轩,却是狠狠扫过去一道警告目光,额头上都似隐隐写着,“留点面子,配合一二。”
项邺轩怔了怔,顷刻便勾了唇。他倾身,凑过来,悄声唇语:“脸皮很厚,演技拙劣。”
汤圆忿忿地撇了撇嘴。
“不过,我喜欢。”项邺轩扬了桃花眼角。
那两道笑弧,随着眼波直漾进汤圆的心里。她蓦地低了眉,叽咕轻哼:“少用你对嫩模的那套来招惹我,我不待见。”
“我从不招惹嫩模。”项邺轩半玩笑半认真,瞥一眼玲珑瓷杯中的清酒,“女人如酒,成熟才有味道。”
汤圆心底咯噔,眼帘不听使唤地浮出钱盛楠那张韵味十足的凌傲面容。
阴转多云的心情,陡地就又变得阴沉。
她无意识地夹起新上桌的刺身,连蘸酱都忘了,便化悲愤为食欲,直接送进了嘴里。
果然,立竿见影……
还没等最后一道菜上完,汤圆就肠胃绞痛,额角冒汗,再是强撑,也没逃过项邺轩的法眼。
项邺轩不耐地摇摇头,招呼结账。
汤圆干笑着解嘲:“说了是山人妙计,你还不信。”说罢,她拎着包包,便火速窜出了日料店。等她捧着肚子,从商场洗手间出来,项邺轩正冷着脸,等在十米开外。
她顶着苍白的脸蛋,两个酒窝绽得像清凄的小白兰,解嘲道:“RP爆发,好去买彩票了,百分二十的概率对应几等奖啊?”
“恭喜。”项邺轩睨她一眼,甩下这两个字,也不顾她,转身便走向电梯。
“也不扶我。到底有没有风度啊。”汤圆落在他身后,悄声抱怨。
……
客房,汤圆蜷在被窝里,把脑袋埋在枕头下。
咚咚--敲门声。
铿铿--门把手响了响。
打住进这个家,汤圆就养成了进门落锁的习惯。她钻出半个头来,有气无力道:“门锁上了。有事吗?”
项邺轩的声音清冷地贴在房门上:“需不需要上医院?”
算你还有点良心。汤圆积了一路的怨气,总算散了去。她叹:“谢谢,不用,去了,也就开点糖水。不顶用。你忙你的吧,晚安。”
房门口,半晌,不见回响。汤圆探出整个脑袋来,瞟了瞟房门。她竖起耳朵,没捕捉到他的脚步声。就在她撑起半个身子,要一听究竟时,砰地一声,似是大门响。
出去了?!
她懵懵地眨了眨疼得有些惺忪的眼。随着门响,她倒回床上,顿时就有些委屈。这种情绪冒上心头那霎,她默默喃喃,告诫自己千万别矫情,“他又不是你的谁,干嘛牺牲夜生活来守着你?汤圆,你可真好笑!”
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
咚咚--敲门声似幻还真。
汤圆探出圆溜溜的眼珠子,可敲门声却又止了。她便又眯了眼。
又是咚咚,这次伴着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开门。”
疯玩完,半夜才跑回来,装模作样,姐姐我才不奉陪呢。她忿忿,却故意装得礼貌:“不好意思啊,没力气开门,我已经睡了,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不见回应,脚步声也远了。
汤圆瘪瘪嘴,决计彻底不再考虑这个混蛋男人。不婚,已经够渣了。现在连恋爱,也不体贴。呸!呸!他们才没谈恋爱。她幸好没昏了头,答应他的OFFER。她正满脑子乱糟糟,愤愤不平时,门锁意外地铿铿响起。
还不及她反应过来,房门已被推开。项邺轩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端了一个碗。
“你?”她探头,瞥见挂在门锁上的钥匙,就一眨眼功夫,项邺轩已走到她眼前来了。
他弯腰,把那碗乌漆墨黑的糖水搁在了床头柜上。“趁热喝了。”他语气平平。
汤圆怔住,看着碗口直发呆。
项邺轩蹙眉,看见她额角隐隐渗着细汗,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
汤圆额头一凉,身子却像触到一股电流,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顿觉尴尬,她只好干笑:“不是感冒发烧啦。”
“那早点休息。”项邺轩转身便走。
“喂--”汤圆叫住他。她回望一眼甜汤,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阿胶……糖水?你出去就是买这个?”
项邺轩不过略微点头,未作停留,便掩门离去。
汤圆半晌,还愣靠在床边,唇畔微微扯出一丝弧线,不及扬起,便被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莎莎?”汤圆接了起来,“这么晚打过来,什么事?”
莎一刀在手机那头鬼笑:“行啊,小妮子,我以前是看扁你了。”
“听不懂,说人话。”汤圆顺着枕头,往被窝里滑下半个身子,目光却还是交织在那银盘一般的碗口。
“让亿万富豪,放下身段,半夜里,满城药店,为你找阿胶糖水冲剂,你牛叉啊。”
莎一刀艳羡又夸张的口吻,惊得汤圆撑起了整个身子。她微微张唇:“你……开玩笑的吧?”
“呵,你知道我憋得多辛苦吗?项邺轩一个半小时前就电话我了,要接我去家里找冲剂。他找遍了药店,都没得卖。我可憋了一路,算准了你现在应该是喝上糖水了,才给你电话的……”
莎一刀喋喋不休,汤圆的目光随着糖水的浅淡润泽,微微荡了起来。她有些恍惚:“秦昊没送他吗?”
“你傻缺啊,这个冲剂和卫生棉的性质差不多,哪个男人会大张旗鼓去买啊?还叫司机?你以为项邺轩爱你,就连脸都不要了啊?”莎一刀挖苦。
“慢着。”汤圆捂额。她只觉得不可能,全然不可能。
“傻妞,好好把握吧。多的,姐们也懒得说了。你该懂。挂了啊,好好享受你的蜜汤。”
莎一刀挂断电话好久了,汤圆却还是抓着手机,帖在耳边,全然忘了动弹。好久,她才放下手机,捧起那晚半温的糖水,浅浅抿一口,腻腻的,直甜到了她的心底。
一霎,似乎哪儿都不疼了。
或许,他也不是那么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