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秋日乍寒初现,街上行人不算多,茶社偶有传来人们的议论声,谈论最多的话题便是钟家与贺国公府婚约,不过几载,恩情已逝,贺家人想要退婚,原本应受众人怜悯的钟芙,却不得人心,显然贺家早有准备,在舆论方面做的功夫极足,将钟芙与贺颢之画舫幽约之事渲染的暧昧不清。贺云戟之前已经博得一个痴情的美名,苦恋钟家大小姐,若不是横出事端,两人早就喜结连理,哪能轮上庶出的妹妹配贺国公府的未来主人?
“都是一群颠倒是非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贺云戟不过是个三心二意的浪荡畜生,哪来的痴情,也亏的他们能说的出那种话?贺家使的招数够阴,坏我名声,想顺理成章的与我退婚,门都没有。”
书房内,钟芙听了阡陌在外打听的传言后,又摔了一套杯盏,脸色潮红,气的手指按在桌上不住的发抖,阡陌做小厮的模样,笔直的站在一边不作一声的沉默,周身却散发着戾气,垂着的臂膀可见拳头紧握,青筋凸显。
“小姐,我去杀了他。”阡陌似忍不了,不着一丝情绪的冷漠说道,他陡然单膝跪在地上,卑躬屈膝的像是一个依附的影子,只为主人的喜怒哀乐而活。
钟芙阴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站起身子勾着莫名的诡异嘴角慢悠悠的挨近他。阡陌低垂着眼眸,看到一双银丝绣花鞋近在咫尺,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轻轻的挑起他的下巴,阡陌迎着她勾人的笑意眼眸惶恐的与之对上,脊背挺直绷紧露着紧张,深沉的爱慕之情无法隐藏,钟芙咬着唇角,突然扬起五指狠狠的扇在阡陌的脸上,阡陌不做一声哀叫,依旧面无无情,五道红印顿时浮现脸庞,嘴角浅浅沁出一丝血来。
钟芙从身上取下帕子,弯下身子又为他拭去嘴角血迹,语调悠悠,“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阡陌没有作声。
钟芙一边收下帕子,一直用手指戳向他的胸口,尖尖的指甲像一把利刃,“因为你这里在痴心妄想。即使贺云戟死了,我依旧不会是你的。若还想留在我的身边,就好好做个影子,再说贺云戟如果真的无故被谋杀,身份可不比吴善明内人,季然这些卑贱的,我花些银子就草草过去了,何必犯傻引火烧身?”
阡陌的身子僵了一下,钟芙站起来又道;“他贺国公府想退我的婚,得看我钟芙应不应?”
“当初爷爷救下老贺国公的时候曾给留下一件信物,便是贺家族长的玉扳指,让婚约以作承诺,我钟家女儿入府后便可归还于贺家,贺家族长想要坐稳这个族长的位置,没有传承的扳指就如同国君没有玉玺,名不正言不顺了几十年,你说贺家那老不死的族长蹬腿前会甘心么?他一直眼巴巴的盼着我入贺国公府呢?阡陌你说,贺云戟会为了一个伶人与整个家族作对么?”
“你现在就去给贺家族长送一封信去。”钟芙坐回椅子,将白纸黑字装入信封,油蜡封住信口,贺家族长与贺国公府不对盘许久,利益冲突盘根错节,想来这事久远贺国公府早就忘了扳指一事,如今正好。
钟芙得意的靠在椅背上,哈哈的笑了起来,眼神犀利,跟她钟芙作对的有几个好下场?
贺颢之这边走不通了,听闻则日便要回京,钟芙闭目深思,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淡薄的绝世容颜,白衣胜雪,身姿绝然,想那会儿,还是尹府寿宴的时候,那人就主动帮过自个儿,也许……有被自个吸引,想她钟芙也是宛城出了名的美人胚子,这般容貌加上勾人手腕,哪个不是神魂颠倒,小侯爷的身份是无法高攀,她也不打算做妾室,贺家要嫁,萧长珩也要得到,做个金屋藏娇也是不错,家花野花,都不如偷来的花香,男人不都一个德行,他萧长珩也不会是个例外。
况且萧长珩的身份背景与财力能帮上自己很多,钟芙想着萧长珩就越发的欢喜爱慕起来,三番五次的碰到,前些时候又想来拜访爹爹,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个托词,联想种种,钟芙竟然也有些迷惑起来,或许……就是……因为她。
脸蛋蓦然一红,钟芙掩唇轻笑……
随即备了马车去长宁酒楼,钟芙临去前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的衣服正是尹府寿宴那套,只盼能勾起那日回忆,两人进展顺利,钟芙心情愉快的踏进酒楼,被告知萧长珩不在,钟芙早就打探过一些情况,只怕是下人使绊子,不肯认真传话。
第二次先是找了坛九送礼,没成想坛九又退了回来,钟芙坐在马车里听到脚步声,心中竟然微微紧张起来,笑着一张扑了铅粉的精致脸容十分娇媚,瞧,果然是亲自出来迎接了,坛九瞥着嘴停下脚步,端着侯爷家小厮就是牛的架势,恭敬冷漠的在外面道:“我家公子说了,今日还是抽不出时间,请小姐回去罢。”
马车上的钟芙一怔,脸上讪讪的,轻轻咬牙,“小哥儿,萧公子明日可有时间?”
坛九道:“公子近来很忙,对了,我家公子还说……”他拖着尾音意味不明。
“说了什么……”钟芙紧张询问。
萧长珩这般人物忙也是应该的,比不务正业的贺云戟不知强上多少倍,一听有后话,想是要说忙完了会去府上拜访,坐在车上一脸期待。
“我家公子说让小姐别来了。”
不等钟芙询问原因,坛九就解释了起来,“我家公子心仪的人来了宛城,真的没空理会小姐您。”他低着头嘴角满意的笑了笑,这话说起来真爽。
钟芙这下颜面尽失,虽不曾让外人看到,可什么感受钟芙心里自己清楚,原本紧张握着帕子的手用力攥了起来,指甲嵌入皮肤,鲜血侵染了一方锦帕。
马车转了方向,朝原路返回,刚离开不远,长宁酒楼便有一扇窗户打开,窗边站着两个男子,却紧紧牵了手,身子紧挨,一点不避讳的依偎在一起。
“我这妹妹吃了你的闭门羹,回去下人怕是又该遭殃了。”
“在你之前没有人,在你之后更不会,我萧长珩此生惟愿于与你一人厮守到老罢。”
重宁瞧着身边人,两人相视而笑,天边青色尽退,远处金光照耀……
钟鸿飞的身子在元师父的调理下渐渐有了好转,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说话还有些不太利索,多说几句便会嘴角歪斜,口水不止,重宁只听到钟鸿飞哎哎呀呀的,拉着重宁眼神复杂,眼角有泪光闪现,她以为爹爹是觉得辛苦,便拍着她的手宽慰道:“爹爹快点好起来,钟家还需要您,我也需要您。”
钟鸿飞落泪点头,梧桐端着褐色药汤走进来,神清气爽的模样,穿着青色绣花襦裙,外套绯红荷叶罩衫,发髻盘起,青丝隐在发簪之中,美丽动人,重宁亲眼看着钟鸿飞喝了药休息才出门。
昨个梧桐与容缙成婚,拜天地,闹洞房,热闹非凡,几个人没少折腾,容缙是个老实的少年,饶是梧桐这样的,也被元老头童心的各种刁难,红了脸色,还是萧长珩轻轻咳嗽为师弟解围,硬是拉着元师父出去了。
之后几人退出洞房,喜房便早早吹了蜡烛,才没耽误二人不易的春宵一刻。
“阿宁何时要成婚?”待一块儿出了屋子,梧桐忍不住调侃道。
“我还小……不急的……”重宁红了红脸,低声道,真正的原因却是不好同梧桐解释。
“你是不急,我看小侯爷有些急了。”梧桐语重心长,“姐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大多薄情,难得有像小侯爷这样的,妹妹可别错过。”
重宁自然知道,眼角不经意的一瞥,瞥见梧桐脖子处的一片红印,不禁疑惑,“那驱蚊的香囊还是挺管用的,怎的姐姐昨个被咬成这样么。”
梧桐明了的噗嗤一笑,点了下重宁的额头,“傻丫头,果然还是未开窍的。”她伸长脖子覆在重宁的耳边一阵细细耳语,重宁听完连耳根都红了,只呵呵干笑了几声,心里默默数落自己果然是个不开窍的,之后又去看了杨蓉,与她聊了一会儿,直到傍晚,才乘坐马车回府。
稍后夏氏传了重宁去一起用晚膳,一桌子都是重宁喜欢的,重宁拿起筷子夹着吃起来,其实从一进来见到夏氏,重宁的目光便落在夏氏脖颈处,因为那里有和梧桐一样的印记,她眼眸微沉,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夏氏慈母般的与重宁寒暄,多半问的是四喜楼的生意的事,偶尔两人对上目光,重宁都已纯真的笑容掩饰,不由想起第一次和夏氏去寺庙的那日,重宁握着筷子的手一抖,难道夏氏她……
“阿宁多吃点……”
“好……”重宁笑嘻嘻的应声。
说着就翻了一块鱼肉,夏氏原本笑容淡雅的脸容突然皱成一团,连忙掏出帕子,掩着唇呕起来,还道可能是季节交替不适应,吃快了胃口。
重宁听着点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愈发深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