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不到,外头还一片漆黑,另一侧屋子里浅眠的重宁蓦然感觉有人靠近,当即攥紧了一直握在手里的药粉,出声道,“别过来,没有软筋粉,只剩下毒药了。”
“阿宁,是我。”
重宁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鼻尖蓦地一酸,扑进了来人怀里,顺势把手里的纸包丢了,里头装的实际是面粉,早在贺颢之掀帘子的时候她就把药粉用光了,又怕他半夜偷袭,换了面粉装里头作威吓用,也不敢睡沉,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醒过来,整晚都提心吊胆的。
这会儿被萧长珩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令她倍感安心的熟悉气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人也有些脱力,幸好萧长珩牢牢托着。
半晌,重宁缓过了劲儿,埋在萧长珩的胸前,闷声道,“萧大哥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去四喜楼找你,刚好他那群狐朋狗友也在找他,钟芙那边有人监视并无动作,我就猜是他捣的鬼。”萧长珩淡然道,略过了获取这些讯息的暴力手段,当然还有隔壁那人加重的伤势。
“我以为是钟芙的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许是在马车上受到的惊吓,重宁一反之前的羞涩主动地环住了萧长珩,小声道,对于差点失去捡回来的命这件事,重宁仍有些后怕。
萧长珩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眸底的寒意有一瞬盛起,就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挣脱了出来,紧张问道,“我不见了一天一夜,钟府那边是不是在找我,要知道是和贺颢之那名声……”
“不必担心这点,知道你被人带走,我就让桃儿先回去钟府报信,说你在寺庙碰着大师讲禅,要住一宿。”萧长珩危险地眯了眯眼,觉得方才和贺颢之的‘谈话’还是太过仁慈了。
“走罢,马车在外头,我们回去。”
“嗯。”重宁由着萧长珩牵着出了木屋,衬着外头的微弱月光,看到木屋外头候着几人,看到萧长珩出来纷纷往后退了些,其中一名随侍打扮的咬着牙一下往木屋里头冲了进去,一边喊着主子。
萧长珩抱着重宁上了马车,随后也不理会那些人,着了坛九驾车而去。马车里重宁忍不住困倦,伏在了他的腿上沉沉睡去,萧长珩黑眸微沉,仔仔细细盯着那熟睡的小脸,着了毯子为她轻轻盖在身上。
马车扬尘而去的刹那,木屋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杯盏落地声音,伴随着贺颢之不满的呵斥,一下又归于平静。不多时,贺颢之在随侍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头上还戴着装了面帘的帽子,再怎么遮掩还是显出一丝狼狈来。
临上马车前,贺颢之扫过在场的手下,微眯起眼,冷声道,“今天的事若传出去半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回梅居。”
语落,带出一丝急迫来,两名随侍搭手将贺颢之送上了马车,后者沉着脸倚着马车软垫,陷入了沉思。
魏项彦被自己所擒的消息被萧长珩走漏给弈剑山庄,宛城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人究竟是怕自己查下去,还是因为昨儿的事真恼了,贺颢之不好说。只要一想到弈剑山庄那几个疯子重聚,而魏项彦在自己手里,他的麻烦……大了。
“不出三天,弈剑山庄的那几人定然会找上门,到时候只怕你没现下这般悠闲了,若我是你,这会儿该在回京的路上,毕竟到了京城,有那人庇佑,你的命才能活得久些。”
“你才是我来宛城的目的,这样回去,你让我如何交差?”
“萧某只是个做买卖的,有房有田,能养活自己与心爱之人就别无所求了。”
“哦,心爱之人?我可听说你爱慕的是钟家大小姐,怎么,现在移情那丫头了?”
“不关你事。”
“你说那丫头知道会不会伤心呢?”
风从小窗子灌进马车里,撩起面帘一角,露出贺颢之肿起的脸来,贺颢之伸手去抓,一不小心碰到了脸,登时倒抽了口凉气,不禁牙痒痒,萧长珩故意挑着脸揍,一定是嫉妒自己比他俊美,要不是他中了什么软筋粉……等等,好像就算没有软筋粉,他也……打不过罢。
贺颢之抑郁不已。
重宁让萧长珩送回了家,当然也只是送到钟府不远,重宁在马车上补了觉,气色看上去没那么糟糕了。萧长珩随她下了马车,走着送了她一会儿,等到了钟府门口,重宁便不再让他送了。
“真不需要我陪你进去么?”萧长珩笑了笑开口道。
重宁闻言一顿,最后还是咬着唇摇了摇头,颇为愧疚道,“还是得委屈萧大哥再等一段时间……”
萧长珩自然不会勉强她,看着她略有主意的样子,又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宠溺道,“那我就等阿宁给我个名分了。”
重宁红了红脸,呐呐唤了一声萧大哥,却让萧长珩抓着机会改了口,唤作长珩。对上萧长珩深沉的眸子,重宁如受蛊惑般开了口,“长珩。”
“阿宁,别让我等太久。”萧长珩低低喟叹了声,
重宁咬着唇,颇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入了钟府。虽然知道萧长珩随她入府的缘由,是想用小侯爷夫人的身份给她保障,但她更清楚的是钟芙的性子,只一个贺云戟就加速了姐妹反目,像萧大哥那样的,还指不定她又掀起什么风浪,重宁只想将家里的事情都解决后,再谈婚嫁。
这厢重宁去给夏氏请了安,说道了会儿,回了自己的苑子,殊不知她在门口与萧长珩的互动都落在了从外头回来的钟芙眼中,后者自然也认出了萧长珩,联想起贺颢之宴会当日察觉到两人有丝不对劲,但因着贺云戟后来也没在意,却不想两人已经好到这般地步了。
萧长珩,宛城乃至京城,多少女子趋之若鹜,且不说他小侯爷的出身,单凭那俊美外貌,生财有道的手段,财神爷的封号并非浪得虚名,俊美多金,怎的会叫那乳臭未干的丫头迷了眼,钟芙放下轿帘,满面的阴沉和不置信,更多的是深深的不甘心与嫉妒。
兰苑里,重宁让杏儿烧了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会儿澡,洗去一身疲乏,方才去夏氏的院子,见她并未起疑,想是萧长珩教桃儿的说辞并未露馅。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有热腾腾的食物慰藉,洗过澡的重宁长长的抒了口气,舒坦了许多。
清香扑鼻的火腿丝荷叶烧麦,绿豆杏仁粥清热解暑,配上裹着酱牛肉的芝麻烧饼,几个清淡爽口的素碟子,重宁胃口大开,吃了不少,正吃着,就听到杏儿在外头唤了一声二小姐。
重宁夹着烧饼的手一顿,略一挑眉,有些好奇钟芙这会儿上门来的目的。现在她与钟芙的相处有些尴尬,在风伯有意无意的帮助下,她分了钟芙不少权,触到了钟芙底线,之前以为贺颢之是钟芙的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依着钟芙的性子,若再继续,肯定容不下自己,故此方才在门口萧长珩再提派人暗中保护一事,重宁应下了。
钟芙娉婷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桌上的,略蹙了蹙眉,光她瞧见的几次,早午晚的三餐都有,还都十分讲究,跟已经死去的钟宁略像,这也是钟芙心中不喜重宁的原因之一。
见她还吃着,钟芙皮笑肉不笑道,“女儿家家的,大清早就吃这么多,还是注意点姿容的较好,咱们钟家哪个不是出落的水灵样。”
重宁一哽,这话说的讽刺意味十足,她笑了笑,幽幽道,“二姐,我还在长身体。”
钟芙屏退了跟着自己的丫鬟,连带给了桃儿杏儿一个眼神,示意她们离开,两人看向重宁,得了她的准许才退出了屋子。
“二姐这么早来找我,有何事?”重宁吃饱,搁下了勺子,看对面之人慢慢沉下来的脸,正了神色道。
“何事?宁儿,你老实和姐姐说,昨夜你是不是和一男子待在一块儿?”钟芙凝着重宁的脸,低了声音道。
重宁蓦地一惊,脸上却是不显,故作懵懂道,“二姐,什么男子,你说清楚点儿?”
“女儿家名声最重要,要是你和男子在外过了一宿叫外人知道,不止你的名声败坏,钟府也会被连累,背上臭名。”钟芙绷着脸,暗暗咬牙,一抹嫉妒划过眸底。
重宁叫她说得心惊,竭力稳着手里的勺子,推开了碗盏,亦是冷了神色道,“二姐说的什么话,我昨晚在寺庙里替爹爹整夜祈福,有人为证,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诬赖我!”
钟芙敛了凝重神色,细细打量过后,见她激动不似作假,缓和了语气道,“是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你和萧长珩举止过密,还以为你们已经……”
重宁闻言,心底松了口气,“二姐想哪里去了,只是在回来路上凑巧碰见罢,他想拜访父亲,后来听说父亲病得严重,作罢了。”
“是……这样。”钟芙显得若有所思,萧长珩想拜访钟鸿飞,大概是为了他自己酒楼,倒也说得过去,如此说来是自己多心了?于是道,“是姐姐误会了,毕竟你年纪还小,姐姐只是怕你学坏了。”
重宁不置可否,作着委屈模样不支声。
钟芙最后笑了笑道,“行了,这事儿是姐姐错怪你,小题大做了,不过像萧长珩这样出身的,不是咱们这种能高攀的起的,姐姐还是要劝你别交了心去。”心里却随之盘算开了,为自己能搭上萧长珩而谋划了起来。
重宁点头,并没有错过钟芙眼底升起的兴奋精光,垂了眸子,若有似无地应了声,目送着她转好了心情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