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来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根据任务上的注释,她知道,暗杀目标会在五点左右回到居所,这时间和她与男孩约定的时间十分靠近,却又刚刚好提前了一些。凭借着过去的经验,夏雅十分有信心完成这次暗杀。只是每每想起男孩对他的嘱托,她的神色就会变得灰暗一点。
“就算是小蚂蚁,也不可以随便杀的啦!”小男孩厉声呵斥的画面历历在目,“如果不是出于生存捕食的目的,而是出于玩乐的观点杀害生命……我,我会鄙视你的啊!”
她急忙将杂念甩出脑袋,将选好的萝莉塔连衣裙放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后,穿上了一身黑衣。
本来的话,借着年龄的优势,打扮成迷路的小女孩是打消目标警惕心的优秀方案。然而在时间紧张的情况下,这种绕弯子,并且变数较多的方案还是被她放弃了。万一对方十分好心,直接放弃回家转而带她寻找“走失的父母”,那问题就大了。至少在半个小时内是绝对别想完成任务了。
所以……她留恋地看了一眼精挑细选的衣服,再次确认隐藏好后,迈着轻盈的步伐窜上了树木,随后偷偷潜入了目标的居所之中。
夏雅快速地在屋子中穿行着,直指目标回家后必然会去到的一个地方。
根据任务注释对目标的评价,难以想象他们竟然会住在一个这么大的屋子里。虽然比不上自己家族的红木建筑,却也比正常小康家庭要优越无数倍了。至少,不会是一个人民教师和一个没有名气的音乐家能够住得上的地方。
这件大屋中,目前除了她外没有别的人类的气息。夏雅推测,他们没有钱雇佣佣人来打理房屋。然而就算这样,屋子中也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到处都十分整洁。
到了。
她看着眼前的一扇漆黑的门,轻轻地推开了它。
必须快点完成任务,然后去和刘枫见面!
尚还没有真正理解生命意义的女孩,此刻,无疑将和小男孩的会面放在了最高优先级。
……
已经五点二十分了,可是夏亚那家伙还是没有到!
不知道等待的时候,应该绅士地先来吗?
啊,那个没有常识的小子或许真的会等到五点半,然后准时到啊。失策失策。
不过……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就不会想要早点见面吗?
刘枫胡思乱想着,看着公园里的机械钟,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尽管比起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不过这个时候的刘枫也不过是个和夏雅一样大的六岁小孩子,不免有些埋怨夏雅迟迟不来。不过这也说明了他对那个有些特别的孩子的喜爱。小孩子就是这么简单,易怒易悲伤也易快乐,他们的情绪是十分跳脱的。
“小枫!”
一只粗壮的手抓住了刘枫的小手臂,第一时间他以为是夏雅到了,忍不住喜上眉梢,随后便发现了,抓住自己的不是夏雅,而是那个时常来家里的、极为神秘的刘羽叔叔。
“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快走!”他面色难看地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刘枫就要走。
“羽叔叔?”他试图挣脱刘羽的大手,“不行啊,我还要和朋友见面啊!”
“这里现在很危险!你的爸爸妈妈现在可能已经遇害了!”刘羽面色严肃地说道。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刘枫呆滞在了原地,随后,他注意到了,刘羽那吓得周围人惊惶逃走的满身血液。一道横贯他右肩到左腹的裂口正缓缓淌血。
……
“你说什么!?”
夏淑君震怒地看着半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用力朝椅子的护手挥下右手,清脆的响声中,那扶手应声而碎。
“是的家主。我们没想到,在那个小子的身边竟然还有高手在护卫,那些暗中想要出手的人都被他杀了。”
面对夏淑君的威势,黑衣蒙面男哆嗦了一下,随后强作镇定道。
他可以感受到,面前的这个看似年老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骇人的杀气,就算是久经修罗场的他,毫无防备之下也险些失禁。
夏淑君阴沉着脸,问道:“对方有几个人?竟然弄得你们这副惨样。我可是已经小题大做派了三个阳炎境界的高手去结果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了!”
“就,就一个人……”似乎是想到自己没有回答好问题的惨状,蒙面男又抖了下身子。
“对方是什么级别的高手?阳炎?如果是阳炎的话,那也一定是阳炎境界的顶尖高手。”自语着,夏淑君目光悠远地抚了抚胡须,“难道……是返虚?刘家竟然还存有这样的高手?不可能,连他们的秘典都早已被我们掠走了,他们不可能还有这种层次的存在。”
“不,不是的。”蒙面男摇了摇头,一脸骇然地说道:“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噗嗤。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蒙面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视野歪斜间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瞬间,阳炎境界的他就被夏淑年用右手斩下了头颅。
看也没看那滚落到地上的头颅,夏淑年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澎湃的杀气让一公里范围内的小动物都惊恐地四散而去。
……
躲在房梁之上,紧紧地贴着横木,夏雅感到无比得焦虑。
根据体感时间的计算,现实时间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现在,大概是下午五时二十一分左右。然而,预料中早该出现的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她忍不住有些焦虑,这是以往从未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然而就算知道这种时候更应当平静,夏雅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的躁动。毕竟,再有十分钟,她就要错过会和的时间了。
不仅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暗杀效率,她在下午五时就进入了敛息状态,想要尽可能地在目标可能出现的时间里都保持气息的完全消除,以达到目标一出现就斩杀的目的。
然而,在敛息了十五分钟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停止了依靠体能来进行敛息的行为了。因为再那样继续下去,她的状态定然会下滑,甚至有被发现的可能。
所以,她使用了炼气。
炼气,不仅仅有着强身健体的作用和提供瞬间爆发的作用。根据炼气秘典的不同,亦能拥有不同的特殊用法。作为名扬里世界的杀手家族,他们的秘典在敛息方面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专长。
薄薄的炼气随着夏雅的意念浮现在了体表,但却不是正常入神级别炼气应有的深绿色,而是完全透明,不仔细靠近看气体的流动就完全注意不到的透明。夏家的炼气,唯有在完全爆发的时候才会出现和其他炼气一样的颜色,而利用率较低的时候,就会呈现出这种透明的颜色。
然后,这透明的气焰也随之消失,准确地说是完全地贴附在了夏雅的身体表面,再缓缓地渗入皮肤,潜入五脏六腑。
就仿佛先天内息一般,夏雅凭借着家族炼气,达到了完全敛息的效果。
可此刻的夏雅心中一急,完全敛息的效果便失去了完美,一部分的炼气从她的皮肤毛孔间流了出来,她赶紧稳定起了心神,抛却了杂念。身为家族天才被家主夏淑年万分重视的她,不仅有着强绝的炼气天赋,在暗杀者技艺的修习方面,同样是天赋卓绝。
完完全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能力。仅仅刹那之间,她便将刚才冒出的杂念斩除,直直地盯着漆黑的门。
然而那双眼睛说是直瞪着也不大对,与其说它是冰冷,倒不如说是像机械一样毫无感情,甚至会让被注视的人无法产生被注视的感觉。这一刻的夏雅,几乎完全地摒弃了个人情感,将自己化身为了一个杀人工具。
而后,又这样绝对的静谧中过去了四分钟。
夏雅那无神的双眼似乎有了一丝亮光。如果是夏淑年再次一定能明白,这是杀气的泄露,不过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却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强上许多,夏雅在敛息方面的能力已经足以傲视大部分成年人了。
她感觉到了,人的气息正在靠近。靠近,不断地、靠近……
哗啦。
门打开了。
“哈哈,老——”
男人的笑声还没有完全停止,老婆二字也没有说完全。但是,他已经停止了声息,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男子露出脑袋的一瞬间,夏雅解除了完全敛息,将所有的炼气加持在了速度的爆发上,她用力一踏横木,接着巨大的反冲力来到男子身前,斩下了男子的首级。男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夏雅的到来,依旧是那副欣欣然的表情,随后他的脑袋便落在了这间房间里。
夏雅已经收起了匕首,跳上了横木。
至于那个站在男子身旁的妇人?
哗咚一声,她的脑袋在夏雅刚刚跳上横木的一瞬间也掉落在地。她的表情比起男子略有不同,还是与眨眼之间注意到了夏雅的出现,脸上带着一丝惊惶。但也仅此可以,她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或者说她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化为恐惧,便,也失去了。
噗嗤。
那是过于光滑过于完美的切面,以至于这个时候二者那无头的尸体才溅出血花。
噗通一声,两人的身影仿佛两条盘旋成圆的鱼儿一样靠在一起。手中拿着的器具也落在了地上,茶水倾倒了一地。
他们身上华贵的袍服彰显了他们暗藏的与任务描述不符的身份,只不过,那些对夏雅来说都没有意义。
她已经从杀人兵器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有些复杂地看了二人那无头的尸体一眼,她再次进入了敛息状态,找准了来时打开的一个豁口,准备原路返回。
“呜啊啊啊——呕!!!”
惨叫声连携着呕吐声让她身形一顿。不仅仅是因为意外的在她尚未完全逃离现场的时候便出现了目击者的缘故,更是因为,那个声音……她十分熟悉……并且……
“爸爸……妈妈……”
那个跪坐在血泊之中哭泣的身影,让她的胸口一揪。
“谁!”
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严厉的声音响起,随即,一道银光划过,一把飞刀袭向了夏雅。
陷入呆愣中的夏雅反应慢了一拍,飞刀击中了她的小腿,鲜血顿时流淌而出。
她拼命地向豁口处逃去,拼了命地想要离开这里。深切的恐怖感觉笼罩了她的全身,与其说是畏惧那个男人那骇人的杀气,不如说,她是恐惧被男孩看到,或者说……她害怕再看见男孩那死灰般的脸。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小枫枫会在那里?
夏雅的双腿在横木上飞快地攒动着,冷汗无法停止似的冒出,瞬间浸透了紧身衣。潜意识让她不断地抗拒回忆起刚才的那个画面。
“是哟,你杀了他的……你挚爱之人的双亲呢。”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夏雅耳畔响起,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变回了十七岁的外貌。只此一句话,便让她脚下的立足之地崩塌陷落,找不到抓住的东西,她的身躯飞速地坠入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她已经明白了她做了什么。
她也已经明白了,首次见到刘枫时那亲切的感觉源自何处。
她更明白了,为什么她封印了这段记忆。
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