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把香插在香炉里,举杯饮下浸了雪的酒,随后望着天,同时叹了一口气出来。
原本是畅然的叹息,不料其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唏嘘的声音,李全和东方野低头看着田十七。
他的头也低垂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在他的脚边躺着一个酒杯,酒杯周围是一团水。
刚才三人碰完杯,正准备喝的时候,田十七手里的杯子就掉了下去,酒倒在地上,化开了铺在地上的雪。
这可是十分严肃的场合,而且饮酒敬天地,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李全当即拉下脸来,抬起手就砸在了田十七的头上,指责道:“你小子其实是不想跟老子结拜的吧,老子跟你说,想做老子兄弟的人,排起来都能绕地球两圈!
你不乐意你早说,老子又不是非得逼你跟老子称兄道弟,老子还不乐意带你呢!”
田十七蹲下身,捡起那个杯子,起身的时候,余光瞥见凌沉在对着她笑。
田十七将杯子攥在手里,老实巴交的望着李全,说:“重新倒一杯。”
李全从他手里抢过杯子,冲东方野道:“给他把酒壶拿来,给我直接灌,倒了神明开了光的酒,就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不然人家一动怒,说咱们没礼貌不懂得尊敬他们,要是责怪到老子这个做大哥的头上,那老子得多冤。”
东方野没有做迟疑,拿了歪嘴的酒壶,李全一把将田十七圈在了臂弯里,捏住他的鼻子,招呼东方野:“来,给老子大口大口的灌进去。”
唐婉清本来还挺感动的心情立马被他们拉回了现实,见李全和东方野有些过激的举动,立马上前夺过东方野手里的酒壶,斥责道:
“你们差不多得了,一个形式而已,如果你们真得把彼此当兄弟,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况且,十七他也不是故意让酒撒了出去的。
他的身体还虚弱着,天冷,他手抖掉了杯子也说的过去,你们就当这杯酒他替你们敬了神明了。
进去吧,挺冷的,十七才穿了一件衣服,别又冻出毛病了。”
说到衣服,李全这才注意到田十七有些发颤的身体,他刚才圈住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因为害怕,所以才发抖的。
李全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地上那摊水,眼神有些黯然,不知道听谁说,如果在结拜的时候不小心倒了饮下的酒,视为不祥之兆,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遭遇血光之灾。
而犯血光之灾的人,正是这个粗心大意的人。
李全刚才那么激动,并不是在责怪田十七的疏忽,而是在担心,虽然他不迷信,但是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所以,他让东方野给田十七灌酒,不过一时的冲动,竟然忘了这行为,在唐婉清其他人眼里,是对田十七的虐待。
李全松开了手,唐婉清将田十七拉到身边,这时凌沉拿来了一件外套给田十七披上,看着李全道:“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李全点了点头,在离开的时候,看着那顶香炉,默默的在心里替田十七赔了一个礼,祈祷他们三个平安无事。
这里特别的安静,即使是在下雪的夜晚,如此的空寂,也能听到蟋蟀的叫声,一声又一声,李全却不清楚,它所表达的是对于生命即将消亡的顽强抗争,还是对于生命即将消亡的无尽悲鸣。
这一晚,李全睡的并不好,满脑子都是他老爹那阴暗的脸,还有李家那几个老顽固猖狂的言辞。
最后,眼前浮现出那摊水,在慢慢化开积雪的时候,颜色渐渐变的通红。
那是血的颜色!
李全立马从梦中醒了过来,他喘着粗气,额头和背上瞒着虚汗。
老人机显示屏上的数字告诉了他这一夜的睡眠质量。
凌晨三点过十分,他仅仅只睡了三个小时。
李全又躺了下去,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索性翻身起来,披上衣服,透过玻璃门看到外面已经积上台阶的雪,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李全不是个特别怕冷的人,但是现在,他有点想要去裹被子的冲动。
正当他准备回到床边的时候,在田十七房间的门外,坐着一个裹着被子的人,即使飘零的雪花有些阻碍人的视线,不过李全还是认出了他来。
他皱起了眉,嘴里骂道:“真他妈不省心。”
随后推开门,打着哆嗦走了出去。
绕过长廊,李全走到了田十七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睡不着也不用坐在这里,你要是生病了,紧张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田十七侧头,看着李全有些担忧的脸,忽然扬起了嘴角,这个笑,使得李全背后一凉,随即心里暖了起来。
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没有刻意去做出这个表情,自然而又不做作。
田十七用手拍了拍地面上的灰尘,示意李全坐下去,李全犹豫了两秒,本想将他提溜起来扔进屋里,但脚下却不听使唤的迈了出去。
坐下去后,田十七将被子展开,示意李全可以跟他一起取暖。
李全又愣了两秒,抬手推开了,冷着脸道:“深更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吹冷风就已经很奇怪了,要是被唐婉清看到我跟你裹一床被子,估计我的形象在她眼里就真的成了恋童癖了。”
既然李全不同意,田十七没有做坚持,自顾裹着被子,说:“雪,很好看。”
李全听得头皮有点发麻:“你他妈说什么女性台词,能阳刚点吗?”
“今天是我生日。”田十七望着满地的积雪,语气中充满了期许的韵味。
李全本来还想再挤兑他几句的,结果发现他好像很认真在说这句话,于是也正经起来,说:“你没说过你生日,你要说了,唐婉清他们肯定给你办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趴。”
田十七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生日。”
“哈?”李全听的云里雾里,这小子究竟想说什么?
“今天结拜,想当做是我的生日。”
这下李全听懂了他的意思,原来他是想把今天,当做他重新开始起点,也就是他的生日。
之前李全原本是想把他从手术台出来的那天当做他的新生的,毕竟,他可是在鬼门关闯了过来的。
只是没想到,在田十七的心里,会将结拜的这一天当做他的新生。
也许是他慢热的性格,所以过了这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拜托了过去的阴影。
不知道怎么的,李全的心情忽然变的沉重起来,他以前想知道田十七的过去,但是后来知道了一点,又顾及到他的感受,而停了下来。
后来又知道他跟“暗夜”的关系,江辞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却也不得不顾及到田十七将来的人生,而放弃调查。
有时候,李全觉得,田十七跟他很像,这小子太善于伪装,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受伤的,伤受的越多越重,到最后只会变得麻木。
李全还没有到他那种境地,但估计应该也会有那么一天。
他伸手拍了拍田十七的肩膀,起身站了起来,说:“走,大哥给你弄一个生日蛋糕庆祝庆祝。”
田十七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动,李全当即抓了他的后颈,扯着被子将他提溜了起来,说:“老子饿了,过来给老子烧火。”
田十七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厨房,李全翻了翻石板上的食材,发现只有土豆和青菜,还有用来调味的蒜苗和大葱。
调料俱全,只是没有看到面,连鸡蛋和肉也没有,不知道凌沉将这些东西放在了哪里。
李全翻了几遍都没有找到,现在灶台前,颇为尴尬的擦了擦手,说:“你还是第一个吃老子做的饭的男人,不和你的胃口也给老子憋着,老子很小气,一生气会杀的。”
田十七吸了吸鼻子,指着地上的柴,问道:“可以烧火了吗?”
李全点点头,连锅都没有烧热,就倒了一瓢水进去,田十七还以为他是炒土豆,结果他居然是直接煮土豆,连都不削一下。
他架起柴火,将身上裹的被子搭在了一遍的架子上,卷了袖子伸手将土豆捞了出来,李全看他熟练的样子,决定将操持锅铲的权利交给了田十七。
自己坐在灶前,一边烤火,一边欣赏田十七从清洗土豆到出锅的全过程,期间一直用一副爸爸式欣慰的笑将田十七看着。
看他做的有模有样,李全还以为他是个炒菜的小能手,但是吃了第一口后,李全有种想要掀桌的冲动。
“我的乖儿砸,你是把盐当糖放了吗?”
李全放下筷子,起身想要去找水喝,很早之前李全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其实也分很多种,什么样的男人,就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
做菜这种居家的事情,适合暖男,不适合李全这种干大事的人。
当然,也不适合田十七这种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