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岩乡政府所在地在封王山次峰下的一块平地,四面皆山,仅在东角上有一个隧道出进。据说,这里以前是红军的宿营,也是红军医院所在地,也就是彭大元帅当年奉命从井冈山出发攻打岳州失败后,留在此地的残兵败将的宿营和临时医院。这里视线开阔,仅东边有一条小道通往凹地,这小道的关卡处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的天然条件,将伤病员在此养伤极其安全。
现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处开了一个两车道的隧道,也成为一并没有特意开发而自然形成的旅游景点。
这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没有下雪,而且东边的天空还有几处开了天眼,太阳有羞羞地跑出来望望大家的意思。
我们是七点出发的。昨天大家都全副武装,今天便一个个成了便衣。我们用的都是手枪,扮作打猎的或走亲访友的还算方便。出发前我们将车子放在乡政府大院,都步行上山。
毛峰说,仙姑岩村顾名思义就在仙姑岩,离乡政府所在地大约7公里的样子。这仙姑岩乡政府所在地并不是真正的仙姑岩,而是原红军医院,真正的仙姑岩是有一块似仙姑一样的岩石的。
毛峰说到这样的岩石,我们便有一丝向往。
我们从后山爬过次峰后,便进入一个峡谷,而一条乡村小路就一直沿着峡谷往纵深里去。峡谷两旁,树木茂密,前几天下过的大雪还夹杂在这茂密的树林叶子间,虽然不厚,但让阴翳的树林有了些亮光,似没有平往的那般阴森。茂密的树林和树林所形成的阴翳,总是给人阴森感的。
这样的地形其实还没有真正进入深山老林,要不,峡谷两边的山脚下,稍稍平坦的地方,就不会时不时出现一两栋房屋。尽管是早晨,但老百姓的屋顶上都有炊烟袅袅升起,无阴森可言,更无恐怖之感。
我们一路走,一路注意峡谷两边的山。山的奇妙就在于你真正注意它时,它就有你要发现的东西。这时在我们的视线中,就有两只灰色的野兔在稀落的雪地里奔走。我举枪瞄准,但最终没有扣动扳机。但当再步行一段路,发现了一只野猪,野猪在看到人群后,也正吭哧吭哧地往山顶上跑时,大家就兴奋了,虽然没有喊出声,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显的都跃跃欲试。可正犹豫间,一声枪声,那野猪倒下了。大家都感觉到了这不是手枪,也不是步枪,再彼此搜索,发现唯有毛峰不见,又再往视线稍远的地方搜索,终于发现一棵大松树下,毛峰正在收枪,他的猎枪枪口正冒着烟。
我这时奇怪了,毛峰是从哪变戏法地弄出一杆猎枪来了呢?从乡政府出发时,我是注意到了每个人除了雨衣帽子下的那双眼睛,就再也没有其他露出外面的呀!不过,想起没有穿雨衣的毛峰,他的破旧军大衣当时是特别的臃肿,那么极有可能猎枪夹在军大衣内。
见我和周彪悍以及战友们都怔怔地看着他毛峰,毛峰便笑着说:“干嘛这样看着我?不能打枪吗?我懂!但你们想想,我们是打猎的,总得打一两只猎物吧。”
是有点道理,大家也就没有反对。几个战士这时便都跑着上山去捡那只野猪。我们猜想那只野猪不小,能吃好几餐肉呢。
洪耀和周彪悍都不出生在农村,对野猪特别来劲,周彪悍跑了几步,意识到自己是组长,便停下来对跑得飞快的洪耀喊:“拖下来!拖下来!”我怕洪耀不懂,也喊:“注意查看,死断气了没有?防止最后那口气咬你,那是能咬死人的!”
毛峰则哈哈笑着喊:“放心,我的枪法,百分百死了!”
我和周彪悍、毛峰就站在山脚下,看着洪耀、李光前和向李弘三个人去一百米远的地方拖野猪。等他们合伙将野猪抬下来时,一个个都惊喜了:这是一头青年期的母猪,身子肥肥的、黑黑的,怕有一百八十斤吧?或者更重。野猪嘴巴又长又圆,像故意戴着一个竹筒的家猪。它的竹筒嘴张开着,牙齿锋利无比。我也算是生活在山里的人,虽然不是在深山里,但七八岁的时候,看到生产队的人打过野猪,知道这畜生平时经常下山来刨土里的红薯,捣毁庄稼,委实可恶。
我说这野猪怎么办?带上是个累赘,不带丢了可惜。毛峰说,这还不好办吗?寄放在老乡家里,回来时带上就是。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再说,顺便到农户家里也能了解了解情况。
我们几乎都在盯着野猪看,像观赏稀罕物,但此时毛峰却走开了,他拐过一个弯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外了。但几分钟后,他从弯角处又出现了,并对大家喊,找到人家了,赶快将野猪抬过去。
弯角是峡谷稍宽点的地方,老百姓建房有个特点,那就是见缝插针地选择这样有弯角的地方建房。我们走到弯角的另一面,就看到有三个独屋,可见这里就有三户人家。
我们走进了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台阶。
这户人家姓欧阳,有五口人,男女主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母亲。男女主人和老母亲都在厨房里忙活,内间睡觉的房间里,则有两个孩子在床上打闹,一个五六岁,一个七八岁,都是男孩。这两个男孩似是刚刚起床,做父母的还没有给他们穿上棉衣棉裤,看来小孩子自己也乐于在床上赖着。
我们把打到的野猪抬到山里人家的堂屋里时,他们对野猪一点也不觉得惊奇,那两个小孩仅短暂的静了一会,头往外瞄了瞄,然后继续他们的打闹,丝毫没有想下地来看稀奇的意思。可见,我们认为的稀奇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是。
我的鼻子闻到了这户人家厨房内传来的香喷喷的猪肉香,再加上干萝卜的味道,我猜那一定是野猪头炖萝卜。在我昌水老家,除夕都喜欢吃这个,尤其是夜间守岁的时候。昌水跟封王县相差不足一百公里,风俗习惯应该差不多。
我们礼节性地跟欧阳家的户主聊了几句。但当周彪悍还和战友们在喝热茶的时候,毛峰悄悄拉着我到了隔壁另一户人家。我一问,居然还是姓欧阳。我好奇心彻底激发,当毛峰坐在第二家还没出来时,我则找个理由出门,又来到了第三户人家,我问他们贵姓,那男主人回答说,贱姓欧阳。
我这时惊奇了,便问男主人:“你们这里都姓欧阳吗?”男主人笑着说:“是的,仙姑不问姓。”我搓着手,尴尬地学着老百姓的土话问:“么子意思?”欧阳农户回答说:“就是到了仙姑岩村,你不用问姓么子,因为都一个欧阳姓嘛。”我知道了这里就是仙姑岩村,于是问:“那咯个地方有好多户人家?”“差不多两百户吧。哦,还有一户不姓欧阳,就一户,姓邓,一个老婆子。老婆子本人也不姓邓,是嫁到咯里姓邓的人家了,她老倌子死了,两个儿子都吃国家粮。”我问老婆子多大年纪,姓欧阳的说:“七八十岁了,大崽接她进城死都不去。嗨嗨,要是她一死,我们咯个村就该改名叫欧阳村啦。”
当男主人起初说有一户姓邓时,我并没在意,但突然,我想起了什么,于是问:“你刚才讲姓邓吧?她两个崽叫么子名字呀?”
“邓天虎、邓天狮。”叫欧阳的老百姓像做抢答题一般极快地回答。
我于是惊呆在那里。
正惊呆着,周彪悍悄然站到我身后,对我说:“这个村都姓欧阳,你知道他们欧阳家族最自豪的是谁吗?”“是谁?”我问。“在你们昌水县当父母官的欧阳邦——欧阳部长。”
一波又一波的惊吓,我这时简直要在惊呆后昏死过去了。
但我知道,对于欧阳邦,昨天刚从昌水县归来的周彪悍,也定是惊得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