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不蠢,但我承认自己是冲动型的人。在读了哥哥写给我的信后,无疑相当于在我的心头重重地敲了一锤,让我的感情受到从未有过的冲击。
我竟然有这样的叔叔!
我相信哥哥说的不假,因为虽然父亲母亲从来没有跟我讲起过这些,但平常在左邻右舍的嘴里,前前后后我还是多多少少获知过叔叔过往对村民们的恶行的。但只是我绝没有想到,他的恶行有这么严重,准确地说,是有这么严重地对待过他的堂哥——我的父亲。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无法原谅我的叔叔!
但李毅呢?
很显然,我不能苟同哥哥的看法和做法。
李毅和叔叔是两回事,是不可连在一起来看待,更不能趁机用来报复的。
但不过,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做不到伟大——我现在对李毅的感情,开始打起了折扣。
我既想撇开李毅跟他父亲的关系,又想将李毅跟他父亲紧紧联系起来。
我有了矛盾,有了内心的困惑。
我因此而不像前几天那样每餐大吃大喝。我现在已经有一天没有吃饭了。我思索着,我将李舸写给我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如同大熊猫不吃不喝惊动了林业部和动物园一样,我一天的类似于减肥的运动马上就让中队长和指导员挂心了,他们双双来到了我的临时办公地——禁闭室。
中队长是从来不会说软话,也是从不做思想工作的人,他看到我还可以坐下也可以站起,说了两句诸如“没事吧”、“好好反省”之类的世界上最无聊的话后,就拍拍屁股走了。他也知道,对我问寒问暖、对我痛斥怒骂就都由指导员去做。
说老实话,中队长不走,我也就笑笑,不准备倒任何苦水。但现在既然黑鬼哥走了,那么就跟指导员交交心,让他帮我诊断诊断,看能不能让我解开心中的结吧?
我和指导员在通过一天前的禁闭室喝酒后,感情自然更进一步上升了,也由此才有将哥哥的信交给指导员阅看的意愿。
指导员接过我递给他的信,看了一遍,没有马上发表看法,而是第二次捧起信拣选着信中重要的内容再看了一次后,才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我:你现在是不是很想回去看看你爸爸妈妈?
我点头。
是不是也很想用拳头捶你叔叔一顿?
我仍然点头。
很想看爸爸妈妈是为什么?和以前很想看有什么不同?
我想了想后说:现在很想看,是因为获知了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苦,这苦超过了我以前所有的想象。因此,我很想看到他们,我要看他们身体好不好,身心健不健康,心情愉不愉快。
那为什么又想拳打你叔叔呢?
因为我想不到他以前居然有那么坏。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看父亲是安慰他们,打叔叔是解恨。那么,安慰和解恨之后,你能得到什么呢?
得不到什么。我说。
就是解恨。我又补充。
得不到什么的话,我看就算了吧。让你叔叔一辈子在你爸爸面前内疚、亏欠,不是也很好吗?你和你叔叔之间的矛盾,不是敌我的,是可以谅解的。那些年,为了自己的所谓进步,踩着他人的肩膀上去的,不只是你叔叔一个,可以说几乎全民。因为那是一个全民扭曲的时代,全民发疯的时代。
指导员说。
我想,或许是的。
日本伤害中国很深很深,但最后中国人忍住了,因为如果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你看,你爸爸就做到了,他从来没有跟你讲过,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你叔叔本心所愿的,他往后是一定会后悔的。如今,应该印证了。
嗯。我点头,承认,也想象得出,应该就是这样。
李毅即便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假若就是简单的同学,你也一样会救他,对不对?你不是说,跟你一起长大和李毅没有血缘关系的陈江雄不也在帮助李毅吗?
是的。我说。
那么,就做自己的事,对自己的行为不后悔,再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啊!既然你下决心要将李毅的事弄个水落石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们中队也就一定尽我和中队长的最大的努力,帮助你和李毅过关。这样,不是很好吗?
嗯。我点头。
李舸的看法,我找个机会给他电话。不过,我多少知道,你哥和你是两个不同的性格的人。你们之间,几乎完全相反。
说到这里,指导员不等我再点头或回答,就站起身来离开了。在门口,他对张扬说,让炊事班给李霖加一个肉,让他恢复恢复体力。有意思的是,指导员还开玩笑地加了一句:豹子是不能不吃肉的。
确实,晚饭加了肉的伙食,我吃个精光,米饭足有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