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懵懂时节的回忆,带着青涩的味道,让我的口腔抑或肌肉都觉苦涩。我虽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不至于沉溺在这烦恼的思念中,甚至还会流出一滴什么清泪来,但我当然也会虚伪地夸耀自己如何心中没有丝毫的触动,如何没有对暗恋的她有着美好的祝福。
我而且在想着想着睡过去再醒来时,便发现胯下的短裤湿了,像小时候在坐篮中一不小心就尿湿了尿片一样。
我知道,我是遗精了。
可这样的“遗”,带着完全的羞涩,或者说带着羞耻,我能登遗失启事吗?
世间有很多的事情不是想就可以做,想就可以实现的。说最简单的,比如我现在读着我手中端着的这本书,读到精美的文字,很想和作者交流,但我却不能实现,起码不能暂时实现。
不能实现有时候是客观因素,但有时候却是非常明显的主观,即人为因素。人为控制的因素是最可怕的,比如我要见李毅,不但见不了,而且即使可以,也要通过许多手续和关卡。
这是一个规则很多的世界。别说我在禁闭室做不了某些事,即便是前段每天开着摩托车在外面的那些日子,也大部分做不到。
我恨这些不能,也恨自己的无能。
我盯着手中的书。我开始思考每篇小说中每个主题下都有着的一个主人公,我跟主人公一起喜怒哀乐。
我尤其关注《我的遥远的红河湾》。
《我的遥远的红河湾》的作者是红河,这是男作者还是女?我不得而知。当作品集中所有的作者都有作者介绍和作者照片时,而独有这篇小说的作者没有。我当发现这一奇怪的现象时,便开始饶有兴致地猜想,这样细腻的文笔,这样伤感的爱情,应该是“伊”为消得人憔悴,而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女人是也!
对,应该是女性作者!
那么,红河——是笔名吗?还是真名?或者是去掉姓氏后面的真名?
红河?我突然想起了在死刑执行前的那次采访,和那次采访中女星给我的震撼。我记得她就是叫红河。
难道是她吗?
如果不是她,在芸芸众生中,又有哪个有她隐藏在文字中那般超前的思想和创意呢?
对!应该就是她!
她应该真的是指导员的高中同学。
那么,我可以问指导员么?这被指导员雪藏起来的秘密又如何揭开呢?
在我被关禁闭的这些日子里,再怎么替李毅担心,也无聊得蛋疼。我于是决定争取见指导员。也许指导员没有我手头的这部书,我要送给他。
都是男人,差点为怜香惜玉这个成语抄写一百遍的我,今天完全可以换一个成语——惺惺相惜来“抄写”!
一般人都知道了我的急性子和大炮筒。我想到的事,会马上做,我激动的事,会大声喊。我于是将门捶打梆梆梆。锤完了,我才叫唤:“小张,帮我叫指导员来。我有重要的政治思想汇报。”
说有重要的政治思想汇报,自然处理起来就加急,因为部队是一个讲政治的地方,政委、教导员、指导员这样的职务,不就是政治委员、政治教导员、政治指导员的简称么。
当然,张扬这小子稚嫩,我跟他说“政治思想汇报”是明显的忽悠,他不一定听得出来。因为思想汇报就思想汇报,怎么还政治思想汇报?显然我自创概念,乱造词组,拿了“政治”的鸡毛做令箭。
此时是傍晚时分,两个小时前,我吃好了晚饭,虽然没有吉霸子给加的肉,但有鸡蛋,有萝卜汤,有炒土豆,也算不错了。因吃饱了,看着书,回忆了初恋,还做了梦,便精神加倍地研究起优秀小说选中的作者来。
指导员果然来了,一进门就找我要检讨书。我愣了一下,但马上明白了,心说张扬不能小瞧,他其实鬼精着呢!你看,我让他去叫指导员时,根本没说要交检讨书,只说要政治思想汇报,而现在指导员恰恰要的就是检讨书。
但不过,指导员更没那么好糊弄,他哪能不知道我压根不是要交什么悔过书的,而必定清楚我葫芦里要卖药——找个理由说其他的事。
我于是不说破,恭恭敬敬地递上我手头看了两遍的书。
“报告指导员,这是我在交检讨书之前先交的粮食。有一篇文章指导员或许喜欢,《我的遥远的红河湾》,作者,红河。”见指导员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其他反应,然后我又补充说:“指导员,我知道红河是谁。”
指导员愣了一下后莫名地看着我,大概猜想我要搞什么鬼,但听我第二遍说到“红河”后,似乎又突然醒了,眼睛马上跳跃,手快速地接过我手中的书,近乎于抢了过去,说:“在哪里?”
我说:“235页。”
我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指导员翻到我指定的页数,发现指导员脸色的变化。进来的时候是红润的,可能吃饭过后或者喝了点酒的缘故;而刚才是青黑的;但此时,却是煞白了。
而且,当指导员拿着我的书准备离开时,还差点腿脚撞在我的床边。
我此时有些后悔,后悔触痛了指导员心底那最柔软的部分。
指导员的脚步明显没有刚才进门时那样的矫健,他在跨过门槛时,回过头来对我说:“也许,我让你去采访红河,是一个错误。”
而我却很混蛋地说:“指导员,你错了。一个人的快乐与人分享,就成了两个人的快乐,一个人的痛苦告之第二个人,就多了一个人承受。希望您不要压抑在心里。让我知道了您的秘密,怎么就是错误呢?”
指导员的双手抓在门框上,停顿了那么几秒,却突然步子退回来,将禁闭室的门关上,一屁股坐在了这10天属于我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