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霆俯身将手撑在她的扶手上,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阴影中,同堕黑暗。
“我能不接受吗!啊,景恬!我能不接受吗!”
景恬哽咽了一声,泪水顺着扬起的眼角的滑落。
“我有多喜欢这个孩子,我有多想他能降生,能叫我爸爸,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你知道吗?”
沈维霆说着,眼底也蓄了泪。过于悲伤的情绪占据了他的理智,使得他口不择言。
“我一直都小心的呵护着你和他,也一直都在努力的保护你们。可是你呢!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他,为什么舍得他跟着你劳累。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又怎么会一再的因为阮一程让我难受。如果那晚……”
说至这里,他说不下去。
可是景恬却痛了心:“那晚什么!你想说什么!”
沈维霆吸了一口气,收回身不着痕迹的擦了泪。
景恬被一股近乎蛮横的情绪撕扯,她伸手拽住沈维霆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目光狠狠缠着他,双手紧紧的攥住他。
“你想说,那晚我不去见阮一程,孩子就不会掉,是不是!”
沈维霆无言以对。
“是不是!”
看着景恬痛苦如斯的脸,听着她嘶哑得近乎不成调的声音,沈维霆突然间醒悟,自己说了什么混帐话。
他伸手握住景恬,满目惶恐:“景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景恬却大力的推开了他,自己也被反作用力推得步步踉跄,如果不是刚沙发在不远处,她也就会跌倒在地上。
“景恬!”沈维霆见她痛苦不堪的模样,愧疚自责得无以复加,伸手要去扶她。
却再度被景恬推开。
她单手扶着沙发边缘,哭得满脸是泪:“沈维霆,我仿佛今天才看到你的真正品行。原来,你的心里一直是怪我的。你怪我为了理想而加班熬夜,你怪我和阮一程没有一刀两断,你怪我没有把孩子保护好,所以才让他离开了我们。”
“不!”沈维霆仓皇摇头:“不是这样的。宝贝,我只是被你气了,我只是口不择言了。”
但是景恬听不进:“原来,你一直都是那么怪着我的!”
激动的嘶喊之后,她伸手无助抽痛的小腹。
沈维霆见状,又要上前。
“不要过来!”景恬大声喊着。
沈维霆不敢再动,怕她再度激动。
管家与阿姨站在厨房转角,听闻两人的争吵提心吊胆,却又不敢出面阻止,急得要命。
“沈维霆,你常说两个人要信任对方,要知无不言。可是你却不肯相信我。你逼着我和阮一程了断,可是你却不曾想过,我和他之间有二十多年的情分,而且在你遇到困难在我无力支撑的时候,他总是不求回报的帮着我。”
景恬靠着沙发,声音没有之前的悲愤,却又沉淀出了浓浓的悲伤。
“如果不是他,当初我已经被人侮辱。如果不是他,在你出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崩溃。如果不是他,我甚至可能等不到你。我和他之间不比你和慕邵东之间情分少,虽然我和他有过一段感情,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我,乃至以后的我,一直都将你珍藏在心。”
沈维霆听着景恬沉缓的叙说,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景恬对阮一程没有余情。
一切只是他的私心在作祟。
“每每遇到阮一程的问题时,你总是以你的角度出发,从不考虑我的立场,甚至一度生了疑。我一直配合你,一直退让着。可是你看不到我的真诚,也看不到我的真心,非得逼着我跟他恩断义绝。换位一问,如果我逼着你和慕邵东断绝往来,你又能否做到呢!”
沈维霆咬唇,不可能。
景恬的情绪在叙说中平稳了下来,小腹的虽还有抽痛,却已经不厉害了。她放下了手,站直了身子,继续说道:“我今天还愿意跟你回来,是因为我对你还有感情,我想你肯定会想明白。但是现在看来,一切是我想得太美好。”
“景恬!”沈维霆突然有些慌,不知道她还要继续说什么。
“你之前说需要静静,那我现在用这句话回你。”说着,景恬看着他,目光清明而透彻:“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吧。”
“不!”沈维霆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冲过去将她紧紧抱住:“景恬,我错了。是我小肚鸡肠,是我胡思乱想,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景恬被他抱住,胸口猛烈的震动,她却不回应。
“景恬,景恬……”沈维霆用尽了全部力气,希望得到她的回应。
景恬依旧不允。
偌大的客厅冷风瑟瑟,悲伤四溢。
最终景恬都没有妥协。
而沈维霆也没有再逼迫。
两人再度陷入了僵局。
当晚,两人分房而睡,辗转难眠。
而同一晚,安美子也睡得辗转,噩梦纠缠。
“美子,你看着这片火光,看着这一地的鲜血。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你要替我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报仇,报仇!你要为我们景家报仇!……”
如魔鬼般的音调,似秋风般的悲伤,冲破了梦境的禁制,一波接一波的钻入她的耳朵,刺激着她的神经。
神经承受不住过重的情感,逼迫她从睡梦中惊醒。醒来的时候,夜是深夜,寒是心寒。
她穿着一件似薄纱般的睡衣,揭开了被子,赤足走到窗前。
窗外,月辉绞银,流泻一地。
窗内,黑暗蛰伏,步步杀机。
盯着窗外看了半晌,她悲伤一叹:“景立,你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为你负重前行,才换来了你那二十多年的安逸稳定。”
一连三天,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愣是没有碰着面。不是沈维霆去了书房,就是景恬躲在卧室。眼看着好不容易修成成果的两个人如今又变为今日的冷淡以对,管家心里是又着急又无奈,只能对着空旷的客厅叹气。
厨房的阿姨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变化,也是爱莫能助,只能按照沈维霆每日交代的把事情一一做好。
第四天的时候,沈维霆早晨接到了杨柳打去的电话,没多久就一身整齐的走出了书房。跟管家交代了一声后,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巧合的是,在他出门没多久,景恬也因为接到莫老的电话从卧室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面对空无一人的客厅,她只字不提沈维霆,披了一件大衣就往外走。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管家见景恬的脸色还没恢复多少血色,就衣衫整齐的要出门,立刻上前阻拦。
景恬一边整理包,一边将装着一张文件的袋子放入包里,道:“我去一趟公司,半个小时就回来。”
“可是您的身体……”管家怕沈维霆回来怪罪他,想要劝说她。
景恬将袋子放好后,直起头,冷冷肃肃的看着他:“如果管家不信,可以跟着我,看我是不是去公司了。”
管家脸色一变,立刻辩解:“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您不要误会。”
“既然不是,那就让开。”景恬绕开了他,走到玄关随后拿了一把车钥匙:“如果我半个小时没回来,你尽管跟沈维霆说。”
“夫人!”管家百口莫辩,一腔关切被她完全误会了。
景恬没有理会他,打开门走到了车前,直接上车。
管家急急追出来,跟是不能了,但是她的安危却是问题。
目送着景恬的车驶出大门后,他立刻给沈维霆打电话,但是沈维霆当时正在开会,没有时间接,便让杨柳接的。
杨柳知道了事由后,挂断了电话,本想立刻告诉沈维霆,可是见此刻气氛凝滞,不宜说着这件事,她便擅自压下了这件事。
景恬将车停在路边,远远的就见到苏雯正在门口踱步。直到她出声唤她时,她才回神往下走。
“景恬。”
景恬拿出包里的袋子,递给她:“这是莫老要的东西,不好意思,之前我把它忘在家里了。”
这个东西是当初从一个高档私宅里拿走画的单据,她不知道为什么莫老急着要,但是还是慌忙送过来了。
苏雯看着单据从景恬手里出来,本就焦急的神色,更是着急:“你真的有单据!”
景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苏雯脸色不对劲,疑惑的问道:“我拿走了东西,自然要给对方留个单据的。有什么不对吗?”
苏雯见景恬是真的不知道,这才拉着她走到一旁,低声道:“出事了。之前你从那些地方拿走的画不知道怎么的,不见了。本来我还想着如果你手里没有单据,还能逃过一劫,如今你手里是真的有,那这个黑锅恐怕真的要你来背了。”
景恬一惊,不敢置信的问:“画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之前不是被好好的收藏在了三号馆吗?”
“是啊。”苏雯也是一脸不解:“可是前天莫老亲自去馆内清点画,数目不对,雷霆大怒吩咐所有人去找,还将所有经手的人一一盘问。大家谁都不敢担责任,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纷纷说经手的画都是蒙着一层油布的,根本不知道那些画是自己过的手。找了两天实在没有下落,这才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