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选秀日子的前一天,喜塔腊氏坐立不宁,把第二天要穿的衣裳验看过了再验看一次。
霁兰也受了影响,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又怕撂牌子,丢面子,没给主子选中可不是说明自个儿不够好。又怕留牌子,这以后要有多少年见不到父母了,还有宫里又会是怎么样呢?想想都觉得怕。
阿布鼐在外面当了一天的差,一直心神不宁,特意去了内务府会计司,看到了缮写着霁兰花名、年岁的满汉文绿头牌和白木牌,看人端着两份送去敬事房。再看看会计司留下的两份,不知道明天霁兰是不是也可以撂牌子。
怀揣着满腹心事,阿布鼐回了家。这一晚,喜塔腊氏搂着霁兰这么坐着,阿布鼐边上默默陪着,三个人都没睡。到了二更天。喜塔腊氏亲自红色的绒线帮霁兰扎好了辫子,又把霁兰的小脸好好看看,肌肤若冰雪,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
三更天要到了,外面门房的仆人进来跟内院的婆子说:“内务府派来的车已经到了。”
婆子赶紧地进来,让丫头禀告了。霁兰听到,小脸就白了,站起来,头扭过看向门外面,又转回来看着阿布鼐和喜塔腊氏。
喜塔腊氏摸摸霁兰的小脸,暖暖的:“去吧,说不定就撂了牌子,等回来额涅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阿布鼐摸了摸霁兰的头:“没事,去吧,宫里的内侍怎么说,你就照着做。主子最是仁慈,不会为难的。”
霁兰点了点头,由着阿布鼐和喜塔腊送到了大门外面。接过内府来的递上来的牌子,喜塔腊氏给霁兰戴在了胸前,这才上了内府务派来的青布围幔的骡车。坐上了车,霁兰拉开了车帘子,歪着头看门洞里朦胧灯笼光影里的父母。骡车渐行渐远,父母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就和黑乎乎的门洞混在了一起,只能看出一点跳跃着的黄点子,那是灯笼里的烛火。
听着京城鼓楼上敲响了三更的钟,平时这时正是睡梦沉酣的时候。此时霁兰的车已经出了胡同口,行到大道上,如小溪流到大河中去般,汇入到一溜整齐的青布围幔的骡车车队中去,跟着前面的车,一溜地往地安门奔去。
内务府早派了人前面引导着,领到神武门东栅栏。到了这,骡车停了下来,排了长长的一条不见首尾如长龙般的车队。霁兰掀开点车帘,好奇地往外张望,却不敢贸然下车。神武门终于“吱嘎,吱嘎”开启。
内侍这才秀女们依次下车,按着镶黄旗满洲包衣,镶黄旗蒙古包衣,镶黄旗旗鼓(汉族)包衣这样排着,一直排到正白旗旗鼓(汉族)包衣。霁兰排到了正黄旗满洲包衣的队列里,再想看看坐着来的那辆骡车,已经跟着车队往东华门去了。
内监按着手里的托盘跟秀女身上的牌子一个个核对过了:“侍立,人齐。”内监捧牌入宫门告,秀女们自神武门鱼贯而入,等待皇帝亲览焉。左右的秀女一个个口观鼻的模样,霁兰也不敢再多张望,一样地低眉顺眼地跟着太监进了大内。
霁兰头一次进宫,与刚才街上的只有骡蹄车咕噜的寂静不一样。宫里是真的寂静,连春天里树叶发芽的声音,霁兰都听到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是在这样一个春天的早晨,在这样一个最森严的地方听到的。
霁兰走路的姿势越来越规矩,合着那树叶发芽,柳枝抽条,还有玉兰绽放的音律往前走,往前走,走到了坤宁门站住,等着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的到来。
而这个时候,天才蒙蒙亮,天际泛着鱼肚白色。霁兰的未来却也如着鱼肚白色一般,也是混沌未明将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