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一宿未睡,站了两个时辰的霁兰给春日里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低着头,眯着眼,脚尖晃荡起来。
才晃荡一下,赶紧稳住,偷偷抬眼看看左右有没有人注意,再看看那边的内侍太监是不是注意到了。这一抬眼偷看,霁兰感觉好像都跟她似的,不禁有些好笑,嘴角渗出了丝笑,又赶紧停住,慢慢把嘴角抿得紧紧的,规规矩矩的。
有些响动了,太临引导着镶黄旗满洲包衣的秀女走了。霁兰的心提了起来,知道要开始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到时会怎么样,心里叮咛着,千万不要出错,千万不要出错。就算给撂了牌子,也不要说是自己笨的缘故,做错的缘故,那不是给阿玛和额涅丢脸了。
轮到了正黄旗满洲包衣这一队,霁兰跟着往前走,头低得更低了,天家威严,没有走到皇帝的跟前,却已经深深地感觉到。
再站住,听着太监报着前面秀女的出身,心里略微松了口气,毕竟不用自己报。虽说挂在小木牌前的那几个字很简单,但现在让霁兰说出来,却觉得只会是在嗓子口那转着,口唇里吐不出来。
转到霁兰这一队五人走了过去,再转过了身站住。霁兰知道对着坐着的应该就是太皇太后、皇太后、主子、后宫主位们了。
左前方响起一个温润如磁石般低沉的男人声音:“玛嬷(满语:奶奶),这看了一半了,怕是有些累了吧?”
霁兰的心跳了下,低垂着头看不到人,却感觉淡定中透着坚毅狂傲,秀逸中透着雍容尔雅,似在指挥千军万马,指点江山,挥洒自如的皇者之气。这应该就是主子吧,万民敬仰的主子吧。
玄烨今年虚岁二十六岁,头戴红绒结顶常服帽,身穿石青色祥云暗纹的左右开裾紧身常服袍,脚蹬蓝缎缉珠尖底靴坐在那里。面部棱角分明,五官俊美,剑眉如黛岑,凤眸若寒星。眸中深藏一汪碧水,粼粼波光,深邃幽冷。唇际的一抹轻笑,威仪中不乏尊贵,淡然中又不失卓然优雅。
“皇帝,我倒是没什么,看看你额涅怎么样了?”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霁兰知道这怕就是太皇太后了,大气更是不敢出一下。
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脸上虽然已满布皱纹,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秀的模样来。一头白发盘成麻花辫,黑布包头,朴素大方却不失皇家贵气。
玄烨看向了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太后:“额涅累吗?”
太后亦姓博尔济吉特,是太皇太后兄长的孙女,侄孙女也。今年虚岁三十九岁,论理应该还是丰韵正茂,却已经面带苍老之态。顺治活的时候,若非太皇太皇和群臣联名保住皇后之位,怕也是落得个废后静妃的结果。
皇后之位是保住了,只是却没有夫妻的情分,后宫的日子过得冷冷清清,冰窑般。等到玄烨继位,与玄烨生母孝康章皇后并尊为两宫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称母后皇太后,上徽号曰仁宪皇太后;孝惠佟氏皇后,称圣母皇太后,上徽号曰慈和皇太后。
从这时起,太后在后宫里才算慢慢有了地位。不过如今上面有太皇太后,也就是应个景坐在这里,打发时间而已。
皇太后敦厚地笑了:“太皇太后,媳妇哪里会累,这才多一会儿。皇帝,倒是怕贵妃有些累了吧。”
太皇太后和玄烨都看向了坐在最边上的贵妃佟氏,柔软漆黑的长发盘起藏在黑布包头下面,简单一枝累丝金凤金镶珠石点翠穿珠流苏簪在发际,摇弋的流苏衬着宝光流转的双眸,盈盈动人,桃花带露的姿容,弱不胜衣。
贵妃佟氏,玄烨的母家表妹,二国舅佟国维之女。前几年入了宫,康熙十六年封为贵妃。康熙十七年二月玄烨的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钮钴禄氏薨逝后,掌六宫事。虽说不是后位,已经俨然就是皇后。
这次选秀中,就会有几个选入佟氏的承乾宫。对于佟氏来说,不光是选秀,更有着为玄烨选后宫的责任。
贵妃佟氏淡淡笑道:“奴才哪里会累,奴才就是在这看这些年轻的小姑娘觉得开心,怎么长得都这么好。”
太皇太后、皇太后都笑了,就连皇帝玄烨也笑了:“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