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尔吉站在昭仁殿外,低着头,眼珠子却在转着,今儿个虽说天气阴得吓人,可是这好歹是主子又翻了她牌子吧。
不对,内尔吉的心里突然一动,翻牌子不是这么个规矩,突然心就狂跳了起来,后背上也出了阵阵的汗来,寒风里冷风阵阵的吹,却怎么也不能把那冒出来的汗给止回去。
梁九功从昭仁殿里走出来,弓着身:“内主子进去吧,主子唤了。”
内尔吉欠了身,模样很恭敬,腿却有些软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软了,迈门槛的时候差点给摔了。
梁九功的手却没有伸出来扶,只是静静退到了一边,腰身也弯得规矩着。
内尔吉咽了口水,强迫着自个儿把腰身挺好了,若是给人看出自个儿腿软了,那才叫完蛋呢。进到了西暖阁,内尔吉跪了下来:“奴才恭请主子圣安。”
盘腿坐在紫檀木榻上的玄烨把安嫔留下来的那块白色绸缎帕子扔了下来,落在了内尔吉的跟前:“内常在,你把这个看看。”
玄烨冰冷的声音,让内尔吉的后背又滚出了不少的冷汗来,脸却涨红着,火热热地冒着汗,伸手来把帕子捡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人就跟掉到了冰洞里,哆嗦着。
内尔吉强迫着自个儿把这个看完,看了一遍字似乎都没有看进去,可却清楚地知道是说自个儿怎么设计陷害霁兰的。
“主子,奴才是冤枉的……”内尔吉一个头砸在了金砖上。
玄烨的眼睛一直盯着内尔吉,慌张的样全看着,怎么可能会相信内尔吉:“冤枉?太监小谷子,我已经喊来问过了,他说的跟这上面写的一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内尔吉趴在金砖上,地火烧得旺着呢,按在金砖上的手像给火烤似的疼,却不敢移开:“主子,奴才谷子偷过奴才的玉鐲子,所以忌恨奴才……”
“忌恨?我看你是想杀人灭口吧?”玄烨冷笑着。
内尔吉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心里明白一定要喊冤,一定要喊冤:“主子,奴才真是冤枉的。奴才安嫔和奴才小谷子蓄意陷害奴才的,主子……”
玄烨移回了目光,声音里透着种怜悯了,却是更让人觉得可怕:“内尔吉,你是叫这个名吧?”
“回主子的话,是……”内尔吉全身都在抖,她会怎么样?跟安嫔和敬嫔一个样子吗?她不能,她不能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内尔吉,你真是人如其名,聪明伶透的很呀,是个聪明伶透的人。你这么着陷害了一次卫嫔,虽说是栽给了安嫔和敬嫔,这俩人要是没有害卫嫔的歹心,倒也栽不了,算是也算有因有果。只是如今你又弄个如意来害卫嫔是为何?连十公主才不过九岁的孩子,你也要算计在内?内尔吉,你说这是为何?”
玄烨说到后面,气愤起来,一掌拍在了炕几上,“啪……”的一声,把地上的内尔吉、屋外站着的太监全给吓了一跳。
炕几上的纸、笔全跳了几跳,就连松花砚台里的朱砂墨汁也测到了炕几上,殷红的几滴,玄烨又想起了霁兰那时因为内尔吉而受的委屈,在孝庄文皇后的寝殿里头都磕出了血,在这间屋里还给自个儿质问的晕了过去。
玄烨的气实在难平,抄起炕几上的澄泥砚台就扔了过去:“说!……”
澄泥砚台还是没有对着内尔吉砸的,微微偏了下,落在了金砖上,砸出了小坑。澄泥砚台里的黑色墨汁了一地,也测到了内尔吉的脸上。
内尔吉不敢去擦脸上的黑色墨汁,却得到了提醒,不停在金砖上磕起了头:“主子,奴才真没有害奴才卫姐姐的心,十公主虽是奴才生的,可是一直是奴才卫姐姐养的,奴才又哪里能让十公主去这么着害奴才卫姐姐呀……”
玄烨的嘴角弯了弯,讥讽着冷笑了声:“内尔吉,我都没有说你怎么用十公主陷害卫嫔,你自个儿倒是招了!”
内尔吉磕头磕得慢了,想着自个儿没说怎么害的,可是那话真的是说出来了吗?
“怎么不喊冤了?”玄烨冷笑着问了句。
“主子,奴才真冤呀,奴才是十三阿哥、八公主、十公主的额涅……,主子,奴才没有必要这么做呀……”内尔吉把三个孩子搬了出来。
玄烨点了点头,拿着白色的宣纸和支湘妃竹管狼管走到了内尔吉身边,扔了下去:“你既然还知道你是十三阿哥、八公主和十公主的额涅,那就全写下来,也算是为了他们好。”
内尔吉看着地上的白色宣纸,眼泪掉了下来,声音抖着:“主子,这事,全是奴才一人做的,跟十三阿哥、八公主和十公主没有关系……”
玄烨冷笑了声:“你现在知道晚了……”转身往回走了。
内尔吉抖着手把白色的宣纸铺好,再拿起了湘妃竹管狼毫在澄泥砚台里蘸了下墨汁,用满文写着。
玄烨很有耐心坐在紫檀木榻上看着内尔吉写,一直到内尔吉写好了:“签字画押,按手印吧。”喊梁九功进来,把红色的印泥放在内尔吉的边上。
内尔吉不敢抬头,前面只有玄烨一个人,现在这个样子梁九功也见到了,再想想过会儿出去,岂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瞧到了。
梁九功却像是眼里根本没有内尔吉这个人似的,照着玄烨的吩咐做完了,就退到了一边。
内尔吉原指望梁九功能出去,现如今看着梁九功不出去,知道还在等着自个儿签好字盖上手印呢。内尔吉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印泥里碾了下,把手印盖在了纸上,闭上眼。
梁九功从地上把内尔吉写好的拿了起来,双手恭敬地呈给了玄烨。
玄烨看了一眼,冷笑了声:“你跪安吧。”
内尔吉磕了个头,身子软的站不起来,手硬撑着地站了起来,晃荡着退了出去。这一出昭仁殿,回了永和宫就病倒了。
是给吓得,内尔吉害怕着,不知怎么一到晚上就梦到安嫔和敬嫔来找她索命。更想到五龙亭里那闹鬼的传闻,怕着就这么着给玄烨送到五龙亭,这恶梦更不停了,天天晚上不敢睡,白天又黑着眼圈说有有鬼。
德妃没法,去报给了玄烨,想着是不是让萨满来驱驱鬼。
玄烨却只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让她好生想想如何积善行德,这鬼怪自然不会来找了。”
德妃只得不提萨满驱鬼了。玄烨却又特意遗嘱了德妃,好生看着内尔吉,不许随便出门,更不许有人随便去见内尔吉。德妃接了玄烨的口谕,亲自在永和宫里悄悄地吩咐了,又让内务府的给内尔吉调了屋子,单住了个一偏殿,派了个老嬷嬷坐在了门口,好好看着。
内尔吉明白,自个儿终归是跟安嫔和敬嫔一个待遇了。
玄烨陪着太后,带着一帮的嫔妃和阿哥去南巡了。德妃明白,自个儿的俩个儿子都没有去,自个儿也没有去,那就好生看着内尔吉吧。
胤祥是跟着玄烨去了,也知道内尔吉病了,可面上一点不露出来,倒是在玄烨跟前拼命表现读书好、射箭骑术好,让玄烨都在大臣们面前夸了胤祥:“假以时日,胤祥经史子集这块,学问也会不错的。”
到了晚上,玄烨搂着霁兰却道:“八阿哥大了,跟着去打过噶尔丹,也封了贝勒,办差上也颇有些样了,这回南巡路上表现的也不差。”
儿子有出息,霁兰的心里也开心:“那也是主子调教得好。”
玄烨笑了:“那也是你这个额涅生得好。”心里却盘算着要趁着太后的六十大寿,把霁兰的位份提上去了。
石涛听到玄烨来南巡了,在小庙里打坐,嘴角却冷笑着,心里明白这回是见不到霁兰了,心跟针扎似的一痛。站了起来,去院里摘了苦瓜,给自个儿做个凉拌苦瓜吃,看着里面的红心,就像自个儿的心一般,也是滴着血的痛……
霁兰瞧着来接驾的命妇里的青青,真是岁月不饶人,已经是中年女子的模样,看看自个儿也是如此了,低着头微微笑了下。
青青低着头,却还是看到了霁兰的那一笑,心里也是一酸,忍不住眼泪就要出来了,又忙拿帕子悄悄地擦掉了。
霁兰伸出手握着青青的手:“你从宫里出来都多少年了,听主子说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也是托卫主子的福,奴才才有这么大的恩典。”青青的眼睛还是红了。
“这也是你自个儿修来的造化。”霁兰也拿着帕子擦了下眼泪。
青青这一路从扬州陪着到杭州再陪回到扬州,心里都琢磨着要不要告诉霁兰,石涛的消息。可到霁兰彻底从扬州往北走回北京,青青还是没有说。
算了,还是让卫主子就这么忘了这个人吧,这样也算省心了。青青这么想着,望了望南面那座残破歪斜小庙,就这么着吧,坐上船回南京了。
内尔吉的身子越来越差,胤祥南巡回来,脸上的忧愁也越来越厉害。玄烨看在胤祥的份上,内务府天天领着太医去永和宫给内尔吉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