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抬起了头,可不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玄烨也给人提醒了,太后才是最重要的,百善孝为先,大清以孝治国。太后和玄烨这个时候有了共同点了。
玄烨去了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后,晚上就让人唤了霁兰去了景仁宫,指望着太皇太后的百日后能琢磨着给霁兰提个位份了。
托娅格格坐在太后跟前的脚踏上,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不知道自个儿的未来会怎么样。
太后摸着托娅格格的头,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以后这宫里谁还能是自个儿的主心骨呢。
到了四月初七日,大行太皇太后的梓宫送往奉安殿里,玄烨不胜哀恸,步行三里多,亲亲随扶送。旁边的大臣侍卫劝后,才上马随行。每到抬大行太皇太后梓宫的舁校换人,玄烨一定下马在旁跪下,哭不停声。
远远看见享殿,玄烨必下马步行亲随,一路哭到了享殿。等奉安后,仍然哀恸不止。
玄烨就这么一路往奉安殿而去,对于玄烨来说大行太皇太后终归是玛嬷也是额涅,不管有过什么样的矛盾,有过什么样的意见不和,有过什么样的隔阂,随着太皇太后成了大行太皇太后,这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大行太皇太后的梓宫暂奉安于奉先殿的内享殿里,一直到雍正三年才下葬昭西陵。
四月二十三日,玄烨才剃头除发,大行太皇太后的丧事才算结束了。五月一日,玄烨带着霁兰去瀛台了,不管怎么说,玄烨也需要有可心人的陪着,把这些天的眼泪补回来,也要喘口气了。
霁兰知道玄烨的心思,小心应承哄着玄烨,既不能太开心了,好像已经忘了大行太皇太后,又不能太悲哀,那倒是让玄烨难受了。
玄烨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我没事了。倒是该想你的事了?”
“奴才能有什么事?”霁兰趴在玄烨的胸上,这么给率烨搂着,有点怕压累了玄烨,又不敢硬撑了起来,只能吸着点气,微微提起些身子,好让玄烨既搂着又不累着。
玄烨在霁兰的胳膊上来回摩挲着:“好歹也想让这初一、十五名正言顺了。八阿哥也大了些,书、骑射都好,先前大行太皇太后就挺喜欢八阿哥的,太后那也好说了。”
霁兰的心跳了起来,初一、十五这两日名正言顺了,那就是立后了:“主子,奴才当不起的。”
玄烨瞥了眼霁兰:“当得起当不起,那是我的事,你只管着侍候好我就好了。”
霁兰不敢再说话了,心却跳得越来越厉害。玄烨才觉察到了,索性就让霁兰好好侍候自个儿了,总觉得这个最简单。
霁兰也明白,这么着最简单,只是心里却想着若是能再生个一男半女才好呢,也省得浪费了主子的恩泽。
又隔了段日子,玄烨趁着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委婉的开了口:“太后额涅,儿子想后宫里她们这些日子也都辛苦,对太皇太后玛嬷嬷也是尽心侍候的。太皇太后玛嬷也说过,择个日子要封赏下,儿子想问太后该如何封赏。像卫嫔不光是朝夕侍奉,更是亲自打理太皇太后的饮食,亲制小菜,实乃后宫轨度端和克佐壶仪的典范。”
太后犹豫着,腿右边给人轻轻碰了下,瞧到了是坐在脚踏上的托娅格格,记起了孝庄文皇后的意思了:“孝庄文皇后生前倒是也说过,包衣女子到底比不得那些正身出来的,宜妃那是因为是盛京龙兴之地来的,端嫔是侍候过孝庄文皇后的,旁得怎么着还是差了些。”
玄烨虽说没抬头,却感觉到了太后看着托娅格格,深怕太后再把托娅格格给提出来:“太后额涅说得极是,儿子还是只赏她们绸缎和首饰,再赏些佛经和香楠、念珠串吧。”
太后点头笑了:“佛经和香楠、念珠串,还是皇帝赏这个好。托娅格格的经文跟着孝庄文皇后学得,念得就极好。这些日子也是她为着孝庄文皇后,日日在佛前念着。
早先,大行太皇太后也说过,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出过三位大清的皇后,嫁给了两位大清皇帝,这传统可不能丢了。”
玄烨凑趣笑了笑,却不接这个话茬了。等回了乾清宫却是一肚子郁闷,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念念经也就算了,若是这后宫里都念上了经,那后宫不成了佛堂,自个儿还不如去做和尚呢。
再把太后的话和眼神想了想,也明白太后跟大行太皇太后想得一样,都是想让托娅格格当这大清的皇后。让托娅格格当了自个儿的皇后,那初一、十五不就不能跟霁兰了,这怎么行。
玄烨越想着越别扭,尤其是那过年的时候,连个年也过不好了。只能把这事先放下了,以后再说吧。
紫围子里的女人们先前听到点风声,似乎玄烨又要给进位份了。那是皇贵妃的想着皇后,贵妃的想着皇贵妃,妃的想着贵妃,嫔的想着妃。
还是庶妃的就想着嫔了,这成了嫔也就是人家亲王的侧福金,也算是名媒正娶的,若是成了妃,那死了就有了神位了。
虽说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可谁不想死后有个神位,那神位可是放在宝座里。总不能侍候了主子一辈子,最后连个民间的牌位也都没有,只能在坟前烧纸祭祀了。
这些后宫主位再抱着想法也不如内尔吉,内尔吉虽说这回只生了个小格格,可还是想着凭着前面的胤祥,那怎么着也得混上个嫔吧。瞧荣妃不就是一儿一女。
但是想到了德妃正月底时生的十四阿哥胤祯,心里就不舒坦了,总觉得德妃的肚子是故意跟自个儿过不去的。
为什么每次自个儿怀孕,这德妃也要生,好像要比着似的。上回自个儿生个阿哥,德妃生个格格,出生没多久就死了,那是自个儿嬴了。
可这回呢,自个儿生个格格,德妃就要生个阿哥,还活了下来,这不是诚心给自个儿添堵呀。
内尔吉心里再气,也没法子,德妃住在永和宫,那前殿里摆着的是德妃的宝座,后寝殿住的是德妃。内尔吉是什么也没有,只能窝在偏殿里那一小间的屋子里。
这一年,康熙二十七四月初一出了回天狗食日,就让人觉得这年景不好,到了七月,天又是热得要命,总让人想着会不会又跟康熙十八年那回一样了。
玄烨带着胤禔、胤祉去塞外了,霁兰也跟着去了。天气这么热,玄烨很是体贴,让车没阴的地方走快些,有荫的地方慢着走也要歇息下。
玄烨又这么对跟随的大臣侍卫交待了,有体肥身胖年纪大身体有病的,也不必急行,可在荫凉地暂时休息会儿,晚到些行在,没有关系,别太劳累了。
霁兰到了行在,就特意给玄烨奉上了解渴的酸梅汤、冰奶酪碗子之类,瞧着玄烨给晒得通红的脸,心疼着:“主子,天这么热,骑马辛苦了。”
玄烨吃着冰奶酪碗子:“我倒还好,虽说是骑马,给太阳晒得厉害,还是有风的。不比你坐在车里,虽说不给太阳晒,却是闷热得要命。”
霁兰看着外面的天色,都秋日了还这么像夏日般的光景,心就慌了起来:“主子,不会又跟康熙十八年一样吧。”
玄烨也看了看天色,低了下头:“放心,不会的,哪能老地震。这四月里的日食那也不是什么事,我还带着阿哥们看日食呢。唉,正好是大行太皇太后的百日里,不然还能让那些汉大臣也看看呢。”
霁兰放下了心:“主子素来不信那些鬼神之说,要是依着那些古书上的说法可是混说了。”
玄烨笑了:“依着那上面说的,可是我有了过失才会这样的。”
“主子哪有什么过失,奴才虽说不懂外朝的事,可是次次跟着主子出来,瞧着这些庄稼长得这么好,那些百姓一个个脸上的神情也是开心的,就知道主子定然没有过的。”霁兰深怕玄烨要下什么罪己诏,一时忘了往日的矜持,就这么夸起了玄烨。
玄烨一下觉得这身子里的热比这天气还热了:“你是说真的?”
霁兰立刻明白了自个儿的失言,拿着个帕子掩着嘴,一时不知道是应该说“是”还是“不是”,那脸也比外面的晚霞还红了。
玄烨笑了:“怎么不说了,可见不是真的。”
“不是的。只是奴才……”霁兰的眼睛低了下来。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对玄烨的主子身份还是畏惧的。
玄烨的喜悦也淡了些:“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
霁兰抬起了头,遮掩般想笑笑,却笑不出来了,心慌了起来:“奴才怕是……”
“怕是什么?”玄烨盯着霁兰的眼问了句:“你是‘美我’还是‘私我’?”
霁兰躲避着玄烨的目光,半天才说了出来:“‘美我’,奴才当不起,‘私我’,奴才不敢当,那‘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奴才无求于主子。”
“无求?为什么你不能有求呢?”玄烨体内刚才喜悦的火现在成了郁闷的火:“你就为什么不能‘美我’呢?太后是不答应,可是我还是在争取,为什么你就这么快放弃了呢?这些年你就不懂吗?我是怎么对你的?我是要给你什么样的位置,你就不明白吗?”
“奴才明白,奴才才觉得这样是置奴才于万劫不复之地。”霁兰跪了下去,低低地抽泣着。
玄烨瞪着霁兰点着头:“万劫不复之地?原来那个位置对你来说就是万劫不复之地,很好,很好!”
霁兰跪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