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何必呢,这事这么着有必要吗?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了!”太皇太后冷笑着说。心里真是觉得可乐,居然想到了这一出的戏码,也真够能折腾。不过就是嘴上说说,不信真敢到外面去给雷劈了。
屋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色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短促而快速响亮的雷声“咔嚓……”砸下,真像要把这慈宁宫给劈了。
宫娥们缩了下身子,发着抖,不敢叫唤,却又忍不住悄悄地移到了一块,挨着寻找着彼此的支持和安全感。
霁兰的手心里全是汗,喉咙那也干涩着,嗯了口口水,才觉得稍微好了些,缓缓地,慢慢地,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极清晰地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开口说:“回太皇太后、太后的话,奴才出身微贱,本是命薄之人,能得侍主子,又在太皇太后主子跟前尽孝,那是上天的赏赐、主子的恩典。奴才自忖一向谨守宫规,不敢逾雷池半步,稍有差池。
但宫内却有流言蜚语,奴才的贞名有损纵大,却也只是小事,只是若让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八阿哥蒙羞,奴才纵然千刀万剐,也是死有余辜。若奴才真是不贞之人,愧对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主子的疼爱,有违人母。
现如今外面电闪雷鸣,神灵有知,给雷劈死,那是天罚也,奴才就该受此重刑。若奴才是被人冤枉,那就请天还奴才一个公道,虽有千道闪电划过、万道怒雷劈过,奴才也安然无恙。现奴才恳请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让天来定奴才是有罪还是无罪!”
这段说,霁兰的声音常给淹没在外面的雷声里,可是太皇太后、太后,坐在脚踏上的佟氏和托娅格格全听得真真切切,也胆战心惊。
真要给雷劈死?佟氏看着霁兰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老天无眼,天地元情,万一那雷劈错了呢?
太皇太后和太后说不出一句话,给堵在那里,本来想遮盖过去的事,一下给霁兰挑到了明面,现在这事不给个交待,似乎真要成了皇家的笑话。
只是怎么给?卫嫔这么出去给雷劈死了,皇家肯定丢脸。不让出去,那还是皇家丢脸,说怕给劈死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就是没想霁兰不会给劈死,外面的闪电那么密,雷声一个接一个,不给劈死才怪呢。
霁兰说完,吸了口气,不等太皇太后、太后说话,也估计太皇太后、太后不会说话了。自个儿已经把所有的人都逼着到这块了,谁也帮不了自个儿,只有天了。
霁兰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先就缓缓站起,低着头,一步步退到了门口,再迈出了门槛,又移到了门边上,这才转身走下台阶,走到了后寝殿院子里的正当中。
站在院子中,那些闪电和雷击像要把霁兰包围裹住吞噬掉,狂风吹着身上的雪青纱地绣栀子花蝶夹衬衣抖抖颤颤又鼓了起来,像张张起的帆把自个儿圈着带上天。
霁兰的站在那里站着都有些不稳,吹着横着走了两步,又硬努力着移了回来,也没有要拜垫,把袍子轻轻扯起,跪了下去。
“上天的神灵,今我卫氏下跪于此,若上天的神灵认为我卫氏有违妇德,不守妇道,就请上天电闪雷劈治我卫氏死罪于此。如我卫氏不曾有过这些,那也请上天还我一个公道,电闪雷劈穿身而过,不能伤我卫氏分毫!”霁兰恭敬地磕了三上头,跪在了那里。
一道如利斧般的闪电伴随着一声巨雷“咔嚓……”砸了下来,直对着跪在那的霁兰而来。慈宁宫里后殿里的人们全给吓了一跳,这是真要给雷劈死了,不敢看了,全闭上了眼。
等雷声过后,人们才敢睁开眼,看到霁兰仍好好地跪在那里,才要松开气,外面又是闪了一下,一声巨雷“咔嚓……”在耳边响起,屋子里人的心又是一抖,不敢再看。
太皇太后瞧了眼屋里这些女人,又从大敞着的宫门望出去,望着跪在院子中间那个娇小的已经成一个黑点的霁兰,咬着牙,眯着眼,把手里的帕子攥了又攥:“卫嫔这么着,是做给谁看?!”
一屋子的人没有人也吱声。就连想看好戏的安嫔和敬嫔也不敢吱声,怕一吱声了,把雷招自个儿这来,活活给雷劈死。
太皇太后又看了眼屋子里的女人们,恨恨地说着:“好,你们谁也别去劝卫嫔。既然卫嫔说了,让天来定,她是不是清白的,那咱们就大这看着,看天是不是劈死她。”
太后瞧着太皇太后盛怒的脸色,也不敢劝了。可是打心眼里,这会儿子倒说不出是希望卫嫔给劈死还是没事了。
太皇太后瞧了眼太后:“天要是没劈死卫嫔,那就算她清白,咱们都冤枉了她,可若劈死了她,那就是天都知道她不守妇道,也怪不得我了。”
玄烨听完了刘忠说的,傻傻地站在那里,心里痛着也恨着更怪着霁兰,干么这么犟,就不能性子柔和些?看着挺温顺可人的一个人儿,碰到这些事来,就倔起来犟起来,非要争个清白。
这世上的清白都那么好争,就不能别人冤枉你了?要是真给雷劈了,那不是更说不清了?就不能再等等,等自个儿回来了,再说?
可是这能怪霁兰吗?玄烨看了眼慈宁宫的后寝殿那,知道若不是霁兰给逼到了这份上,怕是也没有这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吧,心里更痛了。
瞧着在闪电雷击的夹击下的霁兰,脸色那么苍白,雨水把全身都浇透了,单薄的纱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可是却让玄烨没有欲望,只有痛心,很深的痛心。
梁九功瞧着玄烨的神色,也不说话,找了把伞要去霁兰那撑上,才离开了抄手游廊走了几步,那把红油纸伞就给翻了个身,拽着梁九功东倒西歪脚下步子也乱了。
玄烨眉头皱紧着,骂了句:“没用的奴才。”
梁九功忙在雨里跪了下来:“奴才愚笨,再去找把伞来。”
玄烨不想看了,自个儿冲不能冲进雨里去把这个傻子从雨里拽出来吧,怎么着自个儿也是一国之君,那正对着院子的门里还有太皇太后、太后、一群自个儿的女人呢。今儿个要是拽了,明儿个怕就要担个昏君的名头了。
爱新觉罗家不能出昏君,外面的那些汉人没事还要找出事来,写出诗呀词呀的造谣嘲讽咱们满洲人,要是真有了事,还不更得编出什么来呢。
玄烨的步子往后寝殿那走了一步,天上又是一道闪电一道雷声“殷……”。玄烨吓了一跳,忙转脸去看霁兰,还那好好跪着,松了口气,只是这步子却是怎么也迈不动了。
霁兰没有去看抄手游廊那里,也没有看正对着的慈宁宫报寝里。霁兰知道太皇太后、太后都从门里往这看呢,自个儿要是那么仰着头去看慈宁宫后寝里的太皇太后、太后,那不是成了示威了。
霁兰不想给人这样误会,她只想要清白,一道道闪电和雷声劈下,有的很近,好像就是擦着身子。开始霁兰也怕着,可是后来就不怕了,相信天真是不会劈自己,心也渐渐地透明了起来。
那天信了自个儿,自个儿呢?
“你信,我就信!”
霁兰在这电光闪闪、雷声隆隆里,一个人这么跪在这里又问起了自个儿这个问题。这个问题,霁兰要给自个儿一个交待,也要给玄烨一个交待,还要给八阿哥一个交待。
霁兰问自个儿,对石涛师傅真的动过心吗?
一道闪电沿着霁兰的发髻劈了下来,“咔嚓……”雷声顺着霁兰的耳朵劈过……
霁兰没有动,也没有怕,她还在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她得在电闪雷鸣里想明白。不是给雷劈死,就是她想明白了。
玄烨咬了下牙,还是决定去求太皇太后了,好歹这事要是太皇太后说不让霁兰跪那了,让几个嬷嬷拽走霁兰,不信拽不走的。
玄烨又往慈宁宫后寝那迈了一步,突然慈宁宫那边的偏殿的门开了,一个小人冲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内侍还有嬷嬷:“八阿哥,八阿哥,不能呀……”
玄烨的脸色变了,想要唤人去阻止八阿哥。
八阿哥的人小,院子里都是水,那上面的泥地青砖地全滑着,一下就摔了那。后面的内侍和嬷嬷赶了上来,要抓住八阿哥了。
玄烨下了让人去抓八阿哥的吩咐,也怕惊动了霁兰,万一再闹出什么来,更麻烦了。
八阿哥却一下又爬了起来,小腿跑着,又像滚着,那些个内侍和嬷嬷一时抓不住,t八阿哥这么跑到了霁兰的身子,仰起了已经雨水浇湿的小脸,分不出脸上的是泪还是雨了:“额涅……”
已经跪那有些麻,想那个问题想得有些麻的霁兰,听到八阿哥的声音,扭头看去,眼里一下全是关切,伸手就把八阿哥搂在了怀里,又用身子护住了八阿哥,替八阿哥挡着风雨:“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八阿哥在霁兰的怀里动着,想要出来:“额涅,儿子要陪你在这一块跪着。他们说你在接受天罚,那儿子陪额涅一块接受天罚。额涅,儿子来替你挡着雨,不让它们淋到你。”八阿哥的小身子动着,想要去替霁兰挡住雨,动不了,就伸出两只小胳膊来,用两只小手在霁兰的头上搭起块,替霁兰挡住雨。
霁兰一直忍着没流出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着,紧紧搂着八阿哥:“不要,八阿哥,你快回去,额涅不是受天罚,额涅只是让天来证明额涅没有错。八阿哥,你快走,小心淋病了。”
八阿哥扭着小身子:“不要,不要,儿子不走,儿子要陪着额涅。”
突然一道张着牙舞着爪的闪电快带地过来,照着这对母子劈下,耳边“咔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所有的人全傻了,定格在了那里,不会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