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乌去黑得吓人,也压抑的令人难受,很想让人拿把剑剌开那厚厚层层的乌去,劈开一角,哪怕是一角让人能喘口气。
像是天在感应着人心,一阵阵狂风吹过,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侧头避过。等能睁开眼来,看到的不是乌云散去,而是乌云更密,天色更黑,完全遮蔽了阳光。
玄烨眯起了眼,看着天,怕是要下雨了,四阿哥的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但愿没有事。
一道银色的张牙舞爪的龙形闪电,闪亮的划破云层,照亮了乌黑的天宇,
在慈宁宫宫殿的宫角那传来一声轰隆隆的雷声,像要把天地砸出来个大窟窿,预示着某种的愤恨不平,要把这天地撕裂,把天地砸开,把天地劈散,要把这冤屈来平。
玄烨的心抖了下,像是感觉到了会有什么事发生,可是会有什么发生呢?看了看刚给雷打过的,慈宁宫前殿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螭吻仍旧完好地张牙舞爪,怒视着前方,像在跟天上的闪电响雷对视着,要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玄烨的头摇了下,沿着抄手游廊加快了步子往后殿走去。一个不祥的念头在心里起来了,只是还不想去想去证实。
天上又一道闪电劈下,又是一声响雷响过,这回离着似乎远了些,可是玄烨的心却又抖了下来,还没有抖完,就看到霁兰跪在慈宁宫后殿的院子里,孤零零,直挺挺一个人跪在那里,被狂见吹拂着,像时随要给吹起,飞上天空,就此消失吧。
玄烨停下了脚步,走不动一步路,就这么看着,嘴张了开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霁兰要在这暴风雨的来临来跪在这里。
玄烨的步子没有动,天却像已经无法忍受下去,天上又是条银龙劈下,痛苦的大声嚎叫一声,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在霁兰的身边砸起一层层的微尘来,再落了下去,成了雨水,流着,淌着。
霁兰依然跪在那里,没有动一下,小脸已经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却没有一丝的退拒。
玄烨慌了,抓住了前面领路的刘忠,紧张着抖着声音问:“这是为什么,太皇太后罚的?”
刘忠跪了下去:“主子,这……”
霁兰跪在那里,天上的闪电、雷声、雨水,包围着她,像要吞噬着她……
那天霁兰给送了回来,一下就成了紫围子里所有人心里,不管是笑话还是同情的对象。佟氏找了个机会站在慈宁宫外说了句:“你这是何苦呢?”
霁兰的眼泪想要流了出来,却忍住了,自个儿这是何苦呢?霁兰不知道,只觉得这么着做是跟心走。
搂着八阿哥才有了份真实的感觉,好像才能呼吸,心的某处才能有感觉,才会觉得很痛很痛。只是痛得霁兰已经不知道为什么痛了。
手破了,感觉到疼了,会知道是那破的地方疼。可现在哪也没破,却比手指头破了还要疼,都说十指连心,那应该手指头破了最疼呀。
霁兰拿根针扎破了左手的食指,挤出了滴血,为什么却没有感觉到很疼呢,在那种心里的痛下,这个疼却不显得疼了。
霁兰的眼泪流了出来。
胤禩瞧着霁兰哭了,用小嘴含着霁兰的手指,吸着血,又把霁兰的指头吐了出来,看看:“额涅,不流血了,不痛了吗?怎么额涅还在哭呢?”
胤禩的小嘴一撇,像也要“哇……”哭出来般。
霁兰把胤禩一把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嗯,额涅不痛了,不痛了……八阿哥,额涅只有你了……八阿哥……”霁兰双臂紧紧地箍了箍,在胤禩的后背那好好揉着按着,恨不得揉进按进自个儿的肚子里,一辈子带着装着,不给任何人伤害到。
胤禩给霁兰这么箍着揉着按着,有点痛了,不舒服了,喘不过气来,微微抗议了下:“额涅,你弄疼我了……”
霁兰赶紧松开了些,又把胤禩的小脸看着:“啊……额涅错了,额涅错了,额涅小心些……”
胤禩看着霁兰紧张的神色,觉得自个儿刚才定是错了,扑到了霁兰的怀里哭了:“额涅,儿子错了,儿子错了……”
霁兰不敢再那么用劲了,只敢轻轻抱着胤禩,用手帕给胤禩给自个儿擦着眼泪:“八阿哥没有错,是额涅错了,是额涅错了……”
兴许真的是自个儿错了,霁兰想着。太皇太后、太后怀疑自个儿跟石涛师傅不清不白;主子误会自个儿跟石涛师傅不清不白,那就忍着,熬着,等着等到水落石出一天就好呢。
何必自个儿真把这事一直放在心上呢?
不能再生了,那就不在主子跟前承欢就好了,这紫围子里有多少已经不在主子跟前承欢的女子了,人家能过,为什么自个儿不能过呢?
可是霁兰的心里却还有个不甘心,若是自个儿一个人也就算了,可是已经有了八阿哥。对,八阿哥,如果八阿哥的额涅是个不贞的女人,那八阿日后会如何。
霁兰的心抖了下,不痛却怕了起来。似乎轮了转呀转,又转到了主子问自个儿的那个问题“你信,我就信!”
可是怎么让自个儿信,让主子信呢?
霁兰想了几天,没有想出来,胤禛的病却让紫围子里的人恐慌起来。胤禛病得很凶,人不停地像抽搐,呕吐,还拉了便血,让人想起来死了还不到一个的六阿哥胤祚。
玄烨不在宫里,唯一能主事的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果断做了个决策,把兆祥所的小阿哥分散出来,除了胤禛还留在那里外。
小阿哥都先去亲母的宫里待着。三阿哥胤祉去了荣妃的钟粹宫;五阿哥本就在太后的宁寿宫;七阿哥的母妃常在戴佳氏也住在钟粹宫,这时七阿哥就去了钟粹宫。
九阿哥的生母宜妃,上个月七日才生了十一阿哥,翊坤宫里已经有了个小阿哥,太皇太后便让放到佟氏的承乾宫里去。十阿哥本来在太后的宁寿宫,这时到了贵妃钮钴禄氏那里去了。
只有八阿哥,霁兰想着这下自个儿的儿子可以跟在自个儿眼前待几天了。结果太皇太后却说了,让八阿哥去慈宁宫住着。
霁兰的心慌了,跪在太皇太后的跟前,挣扎着笑着说:“太皇太后主子顾恤八阿哥,那是八阿哥和主才莫大的恩典,奴才感激不尽。只是八阿哥年纪小,到底玩劣,怕八阿哥在太皇太后主子这里,扰了太皇太后,反倒让太皇太后主子受累。奴才求着太皇太后主子,还是让奴才来管着八阿哥吧。”
太皇太后把脸别了过去,不想去看下面跪着的笑脸,别过去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托娅格格那编得齐齐整整纹丝不乱的头发,心里升起层恨意,更多的是不屑:“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卫嫔。八阿哥就算母家在低贱,也是皇帝的儿子,也是爱新觉罗家的种,总不能放在哪个地方随便养着。”
霁兰的脸都抽了下,也红了,感觉周围站着的那些嫔妃的目光全看在自个儿的后背上,那里已经流下了汗。
外面似乎有雷声,殿里的气息压抑得让人难受,霁兰想把领口松开些,可知道这不能,想着怎么去回这个话,磕了个头,努力不滴下一滴泪,笑着说:“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奴才出身于微贱之家,却也自小蒙父母教导,要忠君侍君,这是奴才的本分,也是奴才的福气。进了紫围子后,上有太皇太后、太后的教导,下在各位姐妹的示范,从不敢稍微懈怠,只怕有所疏忽,奴才的名节是小,坠了皇家的声威才是大。”
“你不用回我的话,我没让你回话。”太皇太后把身子扭了下,嘴角一丝冷笑,不给她提,她倒巴不得提出来,真真是不怕臊得慌。
安嫔和敬嫔脸上的笑更浓了,要不是站在太皇太后的地方上,怕是都要笑了出来。
佟氏看了眼霁兰,有几分同情,却更多的是无奈,这事摊上谁都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没进宫前的少年时,那旁边的阿郞的一眼,眼红心跳,又能如何,可是在这紫围子里,在那有心人的嘴里,就成了天大的错了。
外面闪电越来越密,雷声越来越响了,像是就在眼前了,屋里却越来越暗,越来越憋气,像是要活活憋死屋里这些人般。
霁兰的脸更红了,额角的汗、后背的汗,一层层细细密密出来,鬓角的发髻,后背的衣裳都湿了,霁兰却没有起来,仍然跪着,头低低地俯了下去:“太皇太后主子,奴才就八阿哥一个儿子,奴才纵有千般的错,还请太皇太后主子把八阿哥恩典给奴才吧,就让这几日让奴才照顾八阿哥。等过了日子,奴才自然会把八阿哥送回到兆祥所的。”
太皇太后盯着霁兰已经匍匐趴在那小小瘦弱的身子,再看看边上佟氏们低着头的模样,心里突然有种感觉,好像孤立的是自个儿般,一时的激愤而起,这块断不能输了:“卫嫔,跟你明说了,若是你守着本份,或许日后还能让你再见眼八阿哥,若是你就是这样,那你日后就别想见八阿哥了。”
霁兰的头抬了起来:“太皇太后主子,这话奴才不明白,奴才不知道奴才哪点没守本份了?”
“你不知道?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你有脸做,我还没脸说呢?”太皇太后冷笑着。
外面又一声响雷砸下,轰隆隆,殿里的嫔妃全给吓了一跳。
霁兰的身子全挺直了,挺得直直的,手举了起来,指着天道:“如果奴才真没有守本份,做出了有辱皇家的事,不配抚养八阿哥,那就让天上的雷劈死奴才,还皇家一个声名!”
太皇太后的嘴张开了,从敞开的殿门看出去,给雷劈死?!
这是天罚呀,太皇太后冷笑着看着霁兰,她不信霁兰真有这个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