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兰抱着胤禩,脸贴在胤禩的小脸上,泪水把胤禩的小脸冲刷得冰凉凉的,霁兰想捂热胤禩的小脸,先就把自己的脸捂冷了,越捂越冷,越冷越捂。
捂到霁兰心里那里结了根冰针,深深扎在心尖上。那根冷得彻骨冰针提醒着霁兰,已经不可能生了,已经不可能再生了……
给霁兰抱得太紧的胤禩不知道自个儿做错了什么,“哇哇”哭着:“嫔额涅……”
霁兰回过了神,把胤禩推开了些,接过了青青手里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帕子已经湿了,再换块帕子再擦了,从眼里残存又不断涌出的泪水里看到胤禩的小脸上都是泪水。
霁兰又从青青手里再拿过块帕子来给胤禩擦着小脸的泪水:“是额涅不好,吓坏了阿哥。阿哥,以后额涅只有你了……”才微微止住的眼泪又“哗”一下涌了出来。
胤禩扑到了霁兰的身上:“嫔额涅,儿子一定听嫔额涅的话,好好跟着罕阿玛习弓箭、读书习字,儿子一定好好的……”
“嗯。”霁兰说不出话来,这后宫里日后她只有胤禩了,只有胤禩了……
一个再也不可能生孩子的女人在后宫里还有什么用呢,心里的那根冰针扎得霁兰心好痛也好冷,每一寸肌肤每一切骨骼都像给那根冰针慢慢扎着撕裂着,一寸寸一节节的在破碎在碎为齑粉……
玄烨看着内务府递上来的折子,那是霁兰晕倒派太医去的折子。玄烨把折子后面附着的脉案仔细地看着,瞧了三遍,上面黑字依然是霁兰出慈宁宫宫门时不小心撞到了头,额际出血,吃些药休养两日就好。
慈宁宫宫门?玄烨的眼前又晃出了那块金砖上那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迹,当时看着就觉得心不安,现在模糊知道了。
只是这事还不能就这么肯定,玄烨特意让梁九功去问了慈宁宫的太监,慈宁宫可有要修缮的地方。一个后宫主位撞在了慈宁宫宫门上,不是奴才们没有小心跟着,就是这宫门有了问题。
梁九功找到了刘忠,小心地问着:“刘哥,你们慈宁宫是不是要要修一下?”
刘忠眼皮子抬了下,先用眼光扫了下太皇太后待着的地方,才答道:“梁哥,你听哪说的,这慈宁宫要修了?”
“我听说这门不好了?”梁九功试探着问。
刘忠疑惑了下,又把慈宁宫宫门看了看:“没有呀。梁哥,你来是要问别的吧?”
梁九功笑了下,走到慈宁宫宫门前,前后左右看着,拿手摸着,看了看指肚上有层薄薄的灰,伸到了刘忠跟前:“梁哥,这门有阵日子没擦了吧?”
刘忠把头侧了下,眼睛也眯了起来:“梁哥,你这话说的,主子跟前哪能不尽心侍候,今天儿一早天没亮小的们就擦过了。不然这灰能这么点,只能说明儿个还没有擦。”
梁九功又把宫门看了看,上面没一滴血迹,肚子里已经知道怎么回复玄烨了,只是还得多套些刘忠的话:“哦,我本来还以为是宫门不好,才会让人撞到宫门上。”
刘忠这下了然了,不说话,只是笑。
梁九功也看了下太皇太后待着的屋子方向,笑了:“咱们奴才只是当差的,所以得来看看。”
“可不,梁哥,就是这个理。主子的事不是我们当奴才能操心的事,咱们是奴才,只要侍候好主子就成。”刘忠回着梁九功的哑谜这么回着话,可是相信梁九功能明白这话意思。
梁九功又干笑了两声,不再多问了,再多问就成了离间太皇太后和主子间的小人了。梁九功回了乾清宫,跪在地上把去慈宁宫瞧到的这些跟玄烨说了。
玄烨听了却不说话,心里只琢磨着什么事能让霁兰在慈宁宫的金砖上磕头磕到头出血。那个位置正是磕头的位置,能这样一下下直到磕出血来,那得磕多下的头,玄烨的心痛了起来。
梁九功跪在公鸭子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主子,今天太皇太后召一等侍卫纳兰容若了,是在奴才卫主子离开慈宁宫后。”
玄烨的眼睛动了下,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点:“宣纳兰容若进来。”
梁九功“嗻”了声,站了起来退出去宣纳兰书容若进来。
纳兰容若跪在弘德殿里,眼睛盯着地上的金砖,那里光洁如镜,泛着柔和的光。可是纳兰容若却好像看到柔和的光里隐隐透着暗红色的血腥。
“今儿个,你去慈宁宫了?”玄烨扭过头来问着。
“嗻,奴才是太皇太后主子唤去的。”纳兰容若朗声说着。
玄烨停顿了下,想了下措词:“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已经过了七十,身边虽然有太后陪着,可到底寂寞,你们若是能常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算是替我尽了子臣之道。”
纳兰容若“嗻”了声,却知道太皇太后虽是已过七十了,到底也还是后宫,外臣还是不应该多去的。
玄烨低下了眼睛,拿起了本书:“太皇太后喜欢佛法,你也可以去说说。你诗文好,说这些应该更能太皇太后开心。今天太皇太后聊佛法了吗?”
纳兰书若心里动了下,明白玄烨这是要问太皇太后跟自个儿说什么,以往玄烨从不会过问外臣跟太皇太后说什么,今天儿个过问定然是有原因的,怕就是就那小片暗红色的血迹了。
“回主子的话,今天太皇太后主子倒是没有跟奴才谈佛经之类,而是给奴才看了上偈语。”纳兰容若老实地答道。
上年南巡见到石涛,纳兰容若曾对石涛言过,一直抱歉没有找到霁兰。石涛苦笑着道:“还是算了,此生无缘,来生怕也是无缘,生生世世只能如此,我做我的和尚,她做她的……”
纳兰容若想说这样也罢,毕竟僧俗殊途,旗民不同,何苦勉强。只是石涛眉眼处的痛苦,让纳兰容若看了心酸,若是能成全,那也是段人间佳话。
纳兰容若却不知道石涛已经见过了霁兰,更不知道霁兰已经就是八阿哥的生母卫嫔了。只是还念着觉禅氏家的那个大妞霁兰,怕是还在宫里当个官女子呢。
若是可能,纳兰容若还是想成全石涛的心愿,此时倒也趁机说了出来。
玄烨倒想知道是什么偈语能让太皇太后这样对霁兰了:“是什么偈语,你若记得就说来听听,我也好见识下。”
“一叶一清静,一花一妙香。只些消息子,料得此中藏。”纳兰容若清晰吟诵了出来。
“听着倒是耳熟,像是哪里见过。”玄烨在回想着。
“就是那年奴才献给主子的那幅石涛画的《竹石梅兰图》上题的。”
听到是石涛画的,玄烨想了起来,那幅画已经让人拿去烧了,怎么还会有人知道这句偈语?
玄烨身子往后靠了靠,靠在了椅背,手放在手枕上,面色故意放着轻松,像是聊家常般:“你跟这个石涛好像很熟?”
纳兰容若心里把话来回地掂量了下,想着怎么让主子知道石涛的苦心,又不害了石涛的名声:“奴才跟石涛也是以文会友而识,倒也不算能太相熟。”
“哦,那幅画我瞧着是他赠你的。”
“那也是机缘巧合而已。石涛有个女学生是个旗下女子,入了宫当了官女子,想托奴才打听下,只是奴才是外臣,一时倒是打听不出来。这幅画奴才拿了倒是有付所托,所以才呈给主子的。还望主子见谅奴才这点私心。”纳兰容若笑着好像若无其事般,心里却实盼着玄烨主动开口让梁九功去查下。
玄烨的脸色变了下,已经猜到这个女学生就是霁兰了,肚子里火上来了些,却又强压着,想多知道些石涛跟霁兰的事:“那这个女学生,你可曾听到石涛谈到些什么?”
纳兰容若没有听到玄烨说帮着找霁兰,心里有些失望,可还是希望能打动些玄烨:“石涛只是关心那位女学生,怕年纪小做错挨罚。”
玄烨心里明白,哪会只有这些,纳兰容若定然还有什么没说的,只是涉及自个儿的后宫,现在又不能去逼问,跟个和尚抢老婆,只能继续套着话:“后宫里的主位都是备资四德之贤、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克娴于礼,哪能会有这种无故责罚官女子的事。”
纳兰容若忙笑道:“主子说得极是,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劝慰着石涛。”
连劝慰都劝慰上了,可见这石涛得有多担心,玄烨心里的火也越大了:“那女学生可是常去石涛那里?”
纳兰容若知道这跟闺名有碍,倒也不敢随便答了:“奴才去石涛处多次,倒也只遇到过一次这个女学生,而且是在护国寺的院子里,不是在石涛的静室里,还有嬷嬷、丫环陪着。”
“那石涛可在边上?”玄烨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一和尚站在边上,也是不妥的。
“不在。那时奴才倒还不知道那是石涛的女学生,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怎么说?”玄烨的心动了下,身子抬了起来。
“奴才是看……孝昭皇后的弟弟阿灵阿在欺负一个小姑娘,揪着人家的辫子不松手,就连法海和贝子苏尔发也不能劝阻,奴才才上前劝阻的。”纳兰容若只想说此女断不是轻薄之人,却不知道这下扯出来的人更多了。
玄烨的眼睛闪了下:“你把那日的事再说说,阿灵阿也太胡闹了。”
纳兰容若老实着把那日的情景全说了,记得一点都不曾遗漏。
满洲男子早熟,不比汉人男子十四、五岁才会知道些男女之情。玄烨听了阿灵阿的举动,就知道阿灵阿怕是那时就对霁兰动了心思,想想就是差不多的时候,自个儿还见过他写的一首连打油诗都算不上的诗。
至于那个贝子苏尔发,那更是如此了,不过也算他帮过霁兰,这事先放一边了。还有德妃的弟妹,德妃的弟弟死了就算了,也是报应,活该。只是阿灵阿这个混蛋得整治下。
玄烨心里腾腾阵阵的火,不问不知道,一问原来扯出这么多的事来。霁兰在宫外时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就惹上了这么多人。
纳兰容若不知道玄烨在想什么,只是听着呼吸粗重,估摸着哪里不对了,怕是要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