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兰听着太皇太后刁钻的问话,心里有些委屈,什么都没有做,罪名已经给安上了。不需要自个儿去辩解,只需要自个儿承认,眼泪在眼眶子里转转,又给转回去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掉泪呢,人不说你是委屈,先就认为你是做了这事,罪名更坐实了。霁兰是知道的,怎么着也不能哭,打落牙齿也不能哭!
霁兰磕了个头:“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今儿个听奴才安姐姐念出来,自然是知道了。可之前这几句从不曾听到,也就不会知道这几句说什么意思了。”
太皇太后冷笑了声“哈……”,又转头去跟太后道:“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是欺负我们年纪大老糊涂,还是怎么着,要跟着你饶?把这说白了,就是你认得这字,可是不知道这几句话,是不?我老太婆还是听明白了,是不?”
太后把身子端正了下:“太皇太后主子可不糊涂,倒是奴才听得才糊涂呢,刚才就琢磨着这话到底是说识得这字还是不识得这字,给太皇太后主子这么一说,奴才才明白了。”
霁兰的小脸红了,心里的委屈更甚,还带了些火气,这不明摆着是诬赖自个儿。可是自个儿是奴才,就算给太皇太后主子诬赖死了,也不能说主子错了,只能认了。
霁兰把小嘴死劲咬了下,磕了个头,不抬起头来,额头就这么抵着冰凉的金砖上:“奴才不敢,奴才断然不敢有戏弄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之心。奴才若有此心,断不得好死!”霁兰的头抬起了些,又重重磕下,再抬起,再磕下,再抬起,再磕下……
太皇太后看着,霁兰的头太低,看不太清,能看得清的是金砖上面渐渐有了一点殷红色,两点,三点,四点、五点,一点点再增多,连成了一小片……
太皇太后心里突然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忙喊了句:“别磕了,这事查了再说吧……”
霁兰停了下来,头却有些晕,身子有些晃,强控制住不去晕不去晃,又磕了个头:“奴才谢太皇太后主子。”还不还清白,霁兰没有说,那不是奴才该说的,主子要还你清白,不求也能还;主子不还你清白,一条命抵了也还不清。
太皇太后不敢去看地上那一小片的殷红色,把头扭到了一边:“你先跪安吧,这事回头再说。让太医给你瞧瞧,要是让皇帝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霁兰缓缓地一字一字的清脆道:“太皇太后主子,主子日日为国之大事操心,后宫之事本就是小事,若以小事去烦扰主子,误了大事,那就是奴才的不该了。奴才先跪安下去了。”
太皇太后冷笑了下,把头转到了一边:“这么说你倒挺知道后宫嫔妃的本分的,怎么就不知道后宫的嫔妃最要紧的本分就是给皇帝开枝散叶,你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说这些做什么。自打上回血崩起,你就不能再生了,现在还谈不能以后宫的小事去烦大事。哈,没想到你倒是这么明白的人,哈……”
霁兰的头嗡了下,睁大了眼看着太皇太后,又忙低下去了头,心里一切空白,咬着嘴唇,想咬出些痛来,却咬不出来,只想赶紧离了这。凭着机械的动作,霁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站起了身,头晕着,毕竟前面磕头磕多了,一下虽然没站稳了,差点踉跄起来,幸好及时稳住了。
退着出去,叮嘱着自个儿,千万不能君前失仪,丢了胤禩的脸,自个儿现在只有胤禩了,千万不能丢了胤禩的脸,迈过了门槛,再转身。
这一转身,走到了门板那,知道已经挡住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视线,霁兰的精神劲儿一松,差点就要摔倒。
门口站着的刘忠慌着伸出了手就要扶住霁兰。霁兰自个儿倒是抓住了门板那,脸色苍白,双唇已经没有了血色,却还是清楚明白的,后宫女子哪能让太监碰,虽说是阉人,也是不可以。如今自个儿得步步小心才是,要是再落人口舌,那这冤屈怕是永无可洗白之日。
霁兰虚弱得笑也笑不了,却还是努力笑着对刘忠摇了摇头:“谢谢刘首领。”
刘忠点了点头,也知道,不忍地看着霁兰,只能忙让小太监喊霁兰的官女子来,自个儿去进殿去侍候了。
青青、麦子和银豆等几个过来,差点没给吓死,才要惊呼出来的叫声,又给自个儿的手给紧紧捂了回去。霁兰的额头发际那已经是血红一片,红得吓人。
“卫主子,这是怎么了?”青青忍着哽咽声掏出自个儿的帕子帮霁兰按住了额头,好好的人怎么来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回安就成这样了:“卫主子,这是奴才的手帕子,还是干净的。”
霁兰点了点头,她的手帕子已经给留在了太皇太后那,想把额头上的血迹擦点也不能了。霁兰伸出手把青青手里的手帕子接过来,自个儿擦了两下,想还给青青。
青青看了眼:“卫主子,还在流血呢,先按着吧。”说完这句,青青的眼里已经花了,水珠子就要滴了下来。
“别哭,我没事。”霁兰像是看到了几个官女子眼里的水花,低低地说着:“要哭也不能在这哭,不能让人看了长春宫的笑话。”
几个官女子哽咽着应着,把眼泪抹掉了,扶着霁兰走下了台阶。
霁兰吸了口气,捏了下青青的手:“没事,没事,回去吧。”霁兰坚持着由着几个官女子扶上了软桥,坚持着到了长春门那,坚持着走了下来,再坚持着走回到了后寝殿西暖阁里,坚持走到了自个儿的床边。
看着那拉起了床幔的床,霁兰想着那晚玄烨还躺在这上面,对自个儿说的“你若是心里真只有主子我一人,就不该去想着什么微贱之人,听着那些闲言碎语……”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刘忠走进了殿里,看到了金砖上那小片的殷红,不知道怎么就想保留在那,身子小心地避了过去,跪到了前面,挡住了跪了下来:“太皇太后主子,奴才在。”
太皇太后身子侧着,心里还在为霁兰最后的那句火着,“主子日日为国之大事操心,后宫之事本就是小事,若以小事去烦扰主子,误了大事,那就是奴才的不该了。”
这算什么事,太皇太后板着,说的好像自个儿倒是日日在后宫里折腾点事来,去影响前面皇帝的国之大事了。想把皇帝喊来问一句,他喜欢的女人就是这样的,是不是就是诚心要跟自个儿对着干,拿话来堵自个儿。
只是这么着,好像真像卫嫔说得那样了,太皇太后顺了下呼吸,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不信这回还能阴沟里翻了船,吩咐着跪着的刘忠:“去把纳兰容若喊来。”
刘忠不知道这事怎么跟纳兰容若有关了,不过太皇太后要喊,那就喊那来吧。刘忠出去让个小太监赶快去喊纳兰容若来吧。
纳兰容若正在乾清宫外面站着,倒是没有差事,看是慈宁宫的太监来喊,也不知道什么事。跟边上的御前侍卫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慈宁宫。
进了慈宁宫,到了后面太皇太后、太后在的殿里,纳兰容若走进去,就觉得不对,不敢抬头,却能感觉的到太皇太后、太后脸上的怒气。低着头这么往前走,纳兰容若清楚地看到殿正间那块金砖上的一小片暗红色,正想着是不是避让开。
刘忠摆了块拜垫正好离着那块金砖上还有一块半的地方。纳兰容若只能在拜垫那跪了下来:“奴才请太皇太后、太后金安。”磕了个头。
这磕下去,抬起来,纳兰容若都盯着那块暗红色,这么近的距离已经看清楚了,那应该是血,不用问不用想,这个位置金砖上的血只能是磕头磕出来的,会是谁磕出来的血呢?
纳兰容若不敢揣测,却又不得想,这会是得多大的悲愤呀。
太皇太后对着刘忠说:“让容若看看那是谁的诗呢?”
刘忠拿了张白纸走了过去。这是太皇太后已经让懂汉字的太监抄了下来,后宫内帷里的物件毕竟不能随便给外臣看。
纳兰容若接了雪白的宣纸,瞧着上面的黑字,眼睛却不自然又飘到了正前方金砖上的那块暗红色,心里又想着难道跟这个有关。
太皇太后瞧着纳兰容若不说话,瞧了眼太后,想着难道真的冤枉了卫嫔,若是这样,倒也不好跟皇帝交待了,紧张地问了句:“容若,这个你不知道吗?”
纳兰容若又把白纸上的黑字看了眼,低低地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这个奴才见过。”
“哦,哪见过?”太皇太后的暗浊的眼睛亮了,身子往前倾着。
“奴才献给主子的一幅画上题过这首诗。”纳兰书容小心措着词,想着那位官女子也不知道在哪里了,这个应该跟她没有关系的。至于远在扬州的石涛应该更是没有关系了,只是为什么还要小心措词呢?
“什么画?谁画的。”太皇太后又问句。
纳兰容若头侧了侧,撑着金砖上的双手抓了下金砖,想要抓住什么,再看了眼那小片暗红色,主子是不能欺瞒的,再说也不能欺瞒:“一幅《竹石梅兰图》,画画的是石涛。”
太皇太后的身子往前靠了下去,应该说没有冤枉卫嫔,可是为什么反而没什么可高兴的呢?太皇太后心的开始为玄烨难过,要是玄烨知道心心念念着的女人天天心心念着的是别的男人,还是个和尚,该多伤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