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了起来,毕竟是春天了。紫围子里处处也是春光明媚,只是再春光明媚的地也有些阴暗的地方。
内尔吉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有关那块手帕子消息的事,可连着几天都没有听到什么。内尔吉有些后悔了,不知道是不是依勒佳已经给扔掉了。若真是这样,还不如自个儿亲自来呢。只是那样若是给主子查到了,自个儿也不一定落了好。
内尔吉心里反复纠结折腾着,做起事来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又挨了雅利奇几次说。内尔吉只得先收拢起了心思,专心做着差事。
结果那天,佟氏带着后宫的嫔妃们去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就说了句:“这人老了,春日里就乏着了,犯起了困,你们跪安吧。”
佟氏领着众人跪了下来,站了起来依着次序往外走,敬嫔像是眼尖,在地上看到了什么,又蹲了下去,捡起了块东西:“这谁的手帕子掉了?”
太皇太后和煦如春风的笑脸也从佟氏身上移了过来:“敬嫔,你这也老大不小的,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
敬嫔不好意思般地笑了:“太皇太后主子教训奴才的极是,只是怕是哪个姐妹的手帕子丢了,回头着急,这么就喊了出来,没想到惊扰到了太皇太后主子,奴才真是该死了。”
敬嫔说着就走了上去,把捡起的帕子递给了太皇太后看。
太皇太后接过来看了看了几眼:“好精致的帕子,真是绣得不错,这活计儿都要赶上织造府送上来的绣娘的活儿了。你们也来瞧瞧是谁的手帕子,让我也看看你们当中哪个有这样好的绣活儿。”
要散了退出去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又都走了回来,各人把自个儿的帕子都看了下,都在呢,也都想着会是谁的手帕子。
太皇太后把手帕子递给了太后瞧了瞧:“这帕子你瞧瞧。”
太后接过看了看,笑着道:“这帕子可是不错,瞧这兰花绣得多水灵,都像是真的一样了。“
“等咱们知道是谁绣的,让她也替我们绣两条。”太皇太后笑着说:“也省得让那些汉人绣娘绣上来的都是些死气呆板的龙呀凤呀、牡丹什么的,天天瞧着都生了厌。”
“太皇太后主子,这龙呀凤呀、牡丹的也只有太皇太后配用,旁人是用不得的。”贵妃钮钴禄氏凑趣笑着。
太后把手帕子还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在手里把手帕子又来回翻看着,嘴里又笑着说:“那些是好,只是也能老看着。瞧这帕子,真是瞧着越看越好。这花儿绣得好,可惜这字儿绣得不好,呆板了,少了几分的灵气。要是找到这个人,只给咱们绣花就好了,那字不用了。再说也是汉人的字,更加不用绣上了。皇贵妃,你来看看是谁绣的。”
佟氏接了过来,瞧了眼,心里已经知道是谁绣的,心里暗自有些恼,怎么也不当心着,这帕子就这么随便地掉,要是给人算计上了不是白添事儿,嘴里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瞧不出是谁绣的。奴才也羡慕的紧呢,这是哪个妹妹的手艺这么好。”佟氏就要把帕子还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摆了下手:“皇贵妃,既然你看不出来,就让她们都看看了。”
佟氏没法就传给了钮钴禄氏。钮钴禄氏接过来看了眼,也知道是谁的,眼角扫了眼佟氏又扫了眼后面的霁兰,想着佟氏既然不说,那自个儿若说了岂不是要得罪人了,给太皇太后知道是卫嫔绣的,怕是心里也会膈应不舒服呢,把帕子一边往惠妃手里递,一边笑着说:“奴才也瞧不出来是谁绣的。”
惠妃还没有接到就已经看出来是谁的帕子,却装着仔细看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递给宜妃:“宜妹妹,你来看看吧,我是这眼拙看不出来。”
宜妃接了只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德妃,却是什么话也不说。德妃心里早明白了,前面位置高的人都不说,她这四妃倒数第二的何必说呢,嘴里笑着说“奴才看不出,实在是手上的绣活儿差”就转手扔进了荣妃的怀里。
荣妃更是沉稳,瞧了眼,就转手给了安嫔,想着要有什么事,怕也是这位了。要知道这位的神色里可是已经掩不住的要弄出点什么来的样子了。
安嫔接了帕子,只这么一看就叫了起来:“这上面的字可是……”
太皇太后瞧着安嫔,笑着问:“这上面的字怎么了?”
安嫔像是忙遮掩着:“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奴才瞧得稀罕,字虽然就像太皇太后主子说得那样绣得不好,可原字想必是极好的,说不定是什么名家的字呢。这些字的意思就更是好了,说出来可是意思好着呢。”
太皇太后听着,也来了兴趣:“安嫔,你说说是个什么意思?”
安嫔举着帕子念了起来:“一叶一清静,一花一妙香。只些消息子,料得此中藏。”
“这是个什么意思,听着倒是挺清静的。”太皇太后对着太后道。
安嫔笑了:“可不,就是个清静的意思,只是想着得些消息,却怕又走漏了什么,所以藏在这花花草草里。”
太皇太后的脸拉了下来,随即又笑了:“安嫔,瞧你这说得,这兰花里还能藏什么不成?”
“回太皇太后主子的话,这里面的奥妙玄机,哪是奴才能参透的,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了。这兰花……奴才瞧得像一个人绣的……”
安嫔说到后半截却不说了,眼睛却瞅着霁兰的方向。霁兰听了那么多次“兰花”,心里早想着是不是自个儿的帕子,只是摸了摸腋下,帕子也在,那估计还是别人的。更何况自个儿的帕子上只绣个兰花,却是不绣什么字的。
太皇太后也看向了霁兰,心思动了下,又把安嫔的话想了想,却不吱声,反而把目光移开了霁兰。怎么着也得给玄烨些面子,还是忍着些吧。
敬嫔却像是没懂太皇太后的意思,把帕子一把拿了过去,似是埋怨着安嫔般:“太皇太后主子,瞧奴才这安姐姐,话只说了一半却不说全,这帕子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清是谁的。僖妹妹、端妹妹,你们瞧瞧这是谁的帕子?”
端嫔心里却在计较,安嫔和敬嫔这俩人这样一唱一和的,却要把自个儿兜进去,自个儿可不淌这趟混水,笑着把帕子推还给了敬嫔:“敬姐姐,这帕子我瞧不出什么来,到底是笨了些,比不得姐姐妹妹们伶俐。”
僖嫔瞧着端嫔都这么推了回去,也不想趟这淌浑水。想这端嫔一个包衣也能封嫔,那也曾经在主子跟前有过宠的,现如今也是这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过日子,自个儿一直就是不宠不爱凭着出身守礼过日子的,更没必要凑上去了。
太皇太后已经瞧出了些端倪来,脸上的笑渐渐地隐去,不说话只是瞧着下面站着的玄烨这些女人们的做戏,心里却想着看看这帕子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敬嫔知道这话看来还得自个说了,指望那些人是不用指望了,一个个全怕说出来得罪了这位,在主子跟前失了宠。敬嫔的心里冷笑了下,你们不说,难道主子就会因此多宠你们几分,真是作白日梦了,看看人家再也放不出一个屁生不出一个娃的还不是月月霸着初一、十五。
敬嫔把帕子送到了霁兰跟前,脸上的纹路里嵌着的不是暖暖的笑而是冷冷的恨,像是要问话,手却飞快地从霁兰的腋下抽出了霁兰身上的帕子:“卫妹妹,我记得你帕子上可是喜欢绣着兰花,你瞧瞧这帕子可是你的?”
敬嫔把俩条帕子比对着,瞧着上面的兰花一模一样般,脸上的纹路里冷冷的恨这下更多了,又多了几分得意:“哟,还真是卫妹妹的,瞧着兰花可绣得是一模一样的。”
霁兰就着敬嫔的手看到了那块带字的帕子,瞧到了那上面的那朵兰花,却没有看到那绣着的字,老实地却又带着些硬气答道:“这兰花是我绣的。”
敬嫔把手缩了回来,脸上的每道纹里都盛着得意地笑,走出了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主子,卫妹妹说是她绣的,这帕子可就是她的了。太皇太后主子、太后主子可得让卫妹妹多绣几条,也好让奴才们瞧瞧这花样儿是怎么绣出来的,这般地鲜活。”
太皇太后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把两块手帕子接了过来,看了眼,往炕几上一甩:“你们都跪安吧,卫嫔留下。”
众人不知道怎么了,都跪安了。霁兰的心里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条帕子要留在这里,还要留下自个儿。那帕子的上诗,霁兰听着也耳生,不曾听过见过。不过是佛家的偈语之类,安嫔做这样的说法,有些牵强附会,可偏偏字面上的意思也就如此。
霁兰不明白的是帕子是自己的,那上面的字却不是自个儿绣的。
等众人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太皇太后、太后和霁兰时,太皇太后后指着炕几上的帕子问霁兰:“这帕子可是你的?”
霁兰跪了下来,知道现在说话可得小心,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的也不能承认。自个儿挨罚没什么,可是让胤禩没脸那却是不行的:“回太皇太后主子,这帕子上的兰花是奴才绣的。可是那上面的字,奴才虽然没见到,但是奴才却不曾绣到。”
太皇太后冷笑了下:“那安嫔说那些字的意思,你也不知道了?”
太皇太后这话分明就是个陷井,霁兰识汉字懂汉文,紫围子里的人都知道。霁兰若说不知道这些字的意思,那不就是欺瞒太皇太后和太后了。
可霁兰若说知道那些字的意思,霁兰不是等于承认这些字是她绣在帕子上,给什么人传递消息了。
怎么着,霁兰回答这话都不好回答,都已经是有罪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