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气难咽下去,这事还是传了出去。紫围子里那就成了有咽得下气的人,有咽不下气跟太后一样憋着的人了。
佟氏是最特殊的一个,从贵妃封到皇贵妃,论理是这升了一级该高兴,佟氏却高兴不起来。皇贵妃比贵妃是多了个“皇”,可那有什么用,自个儿跟钮钴禄氏的贵妃是一样的待遇。
唉,要说不指望“皇后”的那个位置,是不敢指望,但怎么着心里也早想着了。自从前面的孝昭皇后薨殂后,就琢磨着等三年过了,这皇后的位置应该是自个儿的了。后来来了个托娅格格,瞧着太皇太后的架式,也知道不用指望了。
佟氏摇了摇,可是心里还是盼着些,结果还是没盼到。
高嬷嬷站在边上,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劝,只能沉默着。
相比承乾宫,另外几个封的宫院却是喜气洋洋了,脸上的笑那是要硬给藏起来才成。就算没了玄烨的宠幸,可是位份提了,那怎么也是喜事,至少在太皇太后那是得了好,这以后还怕什么。
没得封的安嫔、敬嫔倒也不算太憋气,不是佟氏没封皇后,霁兰什么也没有分到。那她们还憋气什么,看得不顺眼的人没得了好处,那是比自个儿得了好处还开心的事。所以这安嫔、敬嫔真比别人还开心。
紫围子里还有件开心的事,进了九月,秋天的味道是浓了,可是后宫里的被窝却不冷了。玄烨开始翻牌子了,按着位份的大小这么一个个翻过来了。当然中间也有不顺眼的就跳过去的,像安嫔、敬嫔。
玄烨遇到看得顺眼的就多翻两次,像佟氏、宜嫔。如今紫围子里给翻到牌子的就多了个心,得拼肚子了。看谁能把这有限的牌子次数化成无限的怀孕机会,谁才是紫围子里最大的那个。
霁兰倒像没事了,也没人来跟她说这些,也不会有人跟她说这些。这一年半快两年的日子,霁兰的世界就是玄烨和眼前的宫院。现如今,玄烨不在了,可是宫院还是这么大。去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的时候,霁兰可以感觉到那些女人的得意目光。
甚至霁兰也听到了宜嫔几个升妃的事,想着以前玄烨也跟自己提过要封嫔妃的,现在没有,看来还是玄烨对自己厌弃了。
霁兰不敢指望了,把胤禩从奶嬷嬷那抱过来,才觉得这个最真实,才是自己一辈子的倚靠。
喜塔腊氏站在边上,像是无事般地自言自语:“这天凉了,树叶了就落了,瞧着是怪不好得,可等来年吧,它又冒了芽,一树的绿了。所以呀,这秋有秋的好,看着这些落叶也怪让人想着就是为了那春。”
霁兰听了不说什么,却明白这是额涅在宽慰自个儿,主子还是会来的。
到了九月十五这天了,玄烨瞧着桌子上放在托盘里的绿头牌,问了句:“今儿个是十五了吧?”
梁九功弓着身应着:“奴才回主子的话,可不就是十五了。”
玄烨“嗯”了声,却不去翻托盘里的牌子,一眼看了过去,像是没一个可翻的,眼睛却老是偷瞄着写着“卫贵人”的那张绿头牌。
梁九功的腰老弯着也不敢直起,眼睛也在瞄着玄烨的手,瞧着会翻那张牌,算计着初一那日主子没招嫔妃来,那今夜还不招?把这给皇后的日子再空出来?
“撤了吧。”玄烨眼睛不再看了,又扭回头去看奏报了。
梁九功应了声“嗻”亲手把托盘拿走,捧了出去,走到了昭仁殿外,又离昭仁殿远了些,交给了李卫,压低了声音:“拿走吧。”
李卫瞧了眼托盘上整齐没动过的嫔妃的绿头牌:“今晚没翻?那娘娘们不是得难受了?”
梁九功眼睛一瞪,伸手就拍了下李卫的头:“不长进的东西,娘娘难爱关咱们什么事,这话是你说的?咱是主子的奴才,只惦记着主子就好了。对了,去让娘娘们都散了吧,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李卫咧嘴笑了,捧着托盘一溜烟跑了。
梁九功回到昭仁殿瞧着玄烨已经站了起来,正往外走,忙侧身站着:“主子,我这就让他们准备软轿、执事?”
“不用,只是随便走走,弄那么大的动静干什么。”玄烨像真是只要在乾清宫的院里这么走走似的。
梁九功也不敢说什么了,跟在了玄烨的身后,又把手在后面摆了下,让殿外的小太监也跟上来。万一要是有什么要递信的取东西的,也好有个人使唤。
玄烨这么像是随便走似的,走的走的就往东边去了,然后就从乾清宫后面东边的门出去了,还一直这么往东走。
梁九功明白了,这是要去景仁宫了,给后面的小太监打个手势,意思得去给卫主子通报声吧。
玄烨眼角的余光瞅到了梁九功的小动作,闷着声说了句:“我就是随便走走,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梁九功明白了,这是不许给卫主子通报,赶紧不让小太监去说了。再说也来不及了,这都到了景仁宫的宫门口了。
景仁宫宫门口的小太监正那歪着身子晒太阳呢,瞧着玄烨来了,吓得一下就趴在了地上,身子哆嗦着,嘴唇子都不利索,也不敢随便请安,就这么趴着抖着身子。
玄烨看也不看,走进了景仁宫。前面殿前的院子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声响,守着的太监跟宫门外的太监一个样儿,全趴地上不敢动了。
快要走到后寝殿的院子,玄烨走进了边上的抄手游廊,隐着点身子想看看霁兰在做什么。玄烨才走了几步,就听霁兰正那唱着歌谣逗胤禩的声音。
玄烨停下了步,听霁兰在唱什么:“打花巴掌的,正月正,老太太抽烟看花灯。烧着香儿捻纸捻儿呀,茉莉茉莉花儿呀,江西腊呀,蔼杭尖啊!茉莉茉莉花儿啊。打花巴掌的,二月二……”
霁兰像是有感应般,停下了正唱着的歌谣,抬起头寻找着,然后眼睛就看到了站那的玄烨,一时居然傻了,没想到该怎么着。等想到了,抱着胤禩要跪下来,才发现周围已经全是跪着的人了。
霁兰抱着胤禩跪了下来,不好磕头,只能嘴里说着:“奴才请主子圣安。”
玄烨走了过来,从霁兰的手里抱走了胤禩:“起来吧,我就是来……来看看孝康章皇后住过的地方……”
霁兰站了起来,想着要看孝康章皇后,那前殿就可以了,何必到后面的寝殿呢。
玄烨也不说什么,抱着胤禩就往里走。霁兰跟在了后面,这么一直进了西暖阁,站在了玄烨的边上。
青青捧着茶进来了。霁兰亲自把茶放到了炕几上:“梁首领说没带主子的茶具来,奴才只好用这个了。”
玄烨瞧了眼,也不说话,只顾逗着胤禩玩:“想罕阿玛了吗?前儿个才抱过你,现在就不理罕阿玛了?”
胤禩圆乎乎的小脸给玄烨的胡子扎得有点不舒服,又麻麻痒痒,“咯……咯……”笑了起来。
玄烨这才像是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霁兰看着玄烨这么逗胤禩,心里也舒服了些。主子厌弃自个儿没什么,别厌弃了胤禩就好。
玄烨抬头看了眼霁兰,神色似乎比在瀛台时好些了,到底不是那么的苦闷着脸了。看来冷冷也是有好处的:“你也坐下吧。”
霁兰跪下谢了恩,才在榻的另一边小心斜签着坐下了,不敢像过去那样随便了。
玄烨瞧到了,心里又不舒服了,怎么才教好的又回去了,好像自个儿会吃人似的。
这一晚玄烨是留在了景仁宫,搂着霁兰,却觉得怀里的小人儿有些生分了,恭顺比以往还要恭顺,可比在瀛台还生分,眼睛里的幽怨就像是忍了多大的委屈在承欢。
玄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自个儿说给封嫔封妃,结果没封,就这样了?玄烨不知道,想真的就这么舍了去,可到头来还是舍不得霁兰身上的芬芳,只能认了,趴在霁兰的身上说了句:“日后这初一、十五都是咱们的日子,别的你就别多想了……”
霁兰的心惊了下,不知道玄烨的意思是什么,想说“奴才当不得”却不敢说,怕玄烨又恼了,怎么着也是自个儿侍候圣驾没侍候好了。
第二天早晨玄烨走了,霁兰还想着昨晚玄烨的话……
十月的时候,几个抬了位份的嫔妃算是得到了正式的消息,玄烨下了旨,就等着十二月受封了。
到了十二月受封的那一天,几个人除了佟氏全穿着新做的朝服,全身透着喜气。钮钴禄氏才新封了贵妃,穿着跟佟氏一样的朝服,在佟氏边上一站,衣裳到底还是显出了点新旧深浅来了。
谁都没说什么,可谁的眼睛都会看。佟氏那个皇贵妃虽然站在头里,可还是有些难受了,并不比钮钴禄氏这个贵妃位份高多少了,甚至俩人如同俩个贵妃一般,只是一个早封,一个晚封而已。
接受完了册封,佟氏带着钮钴禄氏、惠妃这几个人应该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行礼。结果脾气不顺的太皇太后说了句:“不用了,让她们去歇着吧。”
没给太皇太后行礼的佟氏也就没有什么命妇朝见的规矩。本来应该是很盛大的仪式,最后就是佟氏几个跪着听了受封,捧了金册金印就算完事了。
真有点雷声大雨点小了。只是太皇太后的气还没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