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两只眼睛瞪圆了死盯着这张观音图,她拜了半年多的观音居然像那个狐狸精小贱人,嘴张着,脸上的肉不停抖动,半天喘不上气来。
托娅格格、跟着着的官女子和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叫,只轻轻地唤着:“太皇太后主子,太皇太后主子……”
太皇太后终于稳住了心神,大过年的,她不能有什么不妥之处,更不能倒。这三藩的战事还没结束,大清的基业还需要她这个主心骨帮着稳下去呢。
再瞅了眼观音图,太皇太后的心怎么都不能舒坦,她不能恨那画上的菩萨,她只能恨那个妖精,怎么居然会化身成了菩萨,这是亵渎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
妖精就是妖精,会迷惑人心。太皇太后搭着托娅格格的手,一步一步往佛堂外走,走了几步,扭头又看了眼挂着的观音图,越看越碍眼。
“摘……”太皇太后不能跟菩萨发脾气,长吸了口气,把头扭了过来,不去看。多看一眼,太皇太后都觉得会肝火旺盛:“把那幅《观音图》请走。”
托娅格格也扭头瞧了眼《观音图》,有些不明白,想着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还说观音就是长这样的,清净为心,慈悲济物,大悲愿力,以菩萨行广度众生。
托娅格格又多瞧了眼《观音图》,悄悄叹口气,若是她也长得跟这画上的观音一般好看,是不是今晚她就留在了乾清宫里。想到这,脸发烧般的烫,却不敢给搀着的太皇太后瞧见。
太皇太后倒是没去注意托娅格格,只是把高底鞋踩得“噔,噔”响。太皇太后的贴身太监刘忠瞧着就知道不知道哪个人有了麻烦,千万别把麻烦惹到慈宁宫里来。慈宁宫的首领太监牛之奇更是小心万分,给大家都打了暗号,谁也不想过年的时候讨个晦气。
太皇太后走了几步,唤着:“刘忠。”
“嗻。”刘忠小心地应着。
“去查查这幅请来的《观音图》的底细。”太皇太后说完就往前走了。满洲人家的女儿不像汉人家那样的养,可是如今也是知道关防大计的。这么大点的女孩子给人画了像,还是幅观音,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
料着应该不会有事,可是也不能让自己的孙子吃了亏。儿子看上了人家军官的寡妇(董鄂妃),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差点连自己的侄孙女差点都给废了皇后。现在可不能再是孙子喜欢上了人家的心上人,最后弄得自己的这个侄孙女再倒一次霉。
太皇太后瞧了眼托着自己手的托娅格格,轻轻拍着小手:“托娅,有姑奶奶在,不会让你吃亏的。”
托娅的眼睛睁大了些,立刻又回复了常态,低声地谢着恩:“奴才托娅谢过太皇太后主子的恩典。”
太皇太后叹道:“我是太皇太后,更是你的姑母。这宫里,你不靠我靠谁呢。我若是让你受了委屈,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弟弟还有我的侄儿你的阿玛呀。”
托娅眼睛里含上了泪,咽了口,才回道:“奴才谢姑奶奶。”
“这才对了。咱们科尔沁草原的博尔济吉特氏可不能老让那些狐狸精占了便宜!”太皇太后恨恨地笑了下,却一下想到她们博尔济吉特氏也出过一个狐狸精,那还是她的亲姐姐海兰珠呢。
这世上要是没了这些狐狸精,日子该多好,偏偏就是有这些狐狸精,让人不得安生。
眼瞅着快要到子时了,玄烨还没有放霁兰走,俩人坐那掷着双陆玩。霁兰的眼睛时不时会瞧眼墙上挂着的西洋挂钟,虽说知道这一晚是要守岁的,却想着她怎么能跟主子一道守岁。
霁兰这么一心不在焉,原本技艺就不怎么样,掷出骰子更是没了数,输得惨了。
玄烨瞧着霁兰的样儿,嗔怪道:“莫不是陪我玩没意思?”
霁兰吓了一跳,不敢在偷眼瞧墙上的钟了:“奴才原本就不太会玩这个。十次玩十次输。”
玄烨瞧了眼霁兰才掷出的那个骰子:“看来也是,你这技艺是差多了。不过也不能怪你,双陆这玩意儿如今已经不兴了,没几人玩了。到底也是赌具,本朝不兴这个,也就是过年,拿来不带彩头玩玩。咱们也别玩了,让他们收了起来。”
霁兰应道:“嗻。”先就收拾起来。
玄烨按住了霁兰的手:“你别管这个,跟我出去走走吧。”
霁兰站了起来,跟着玄烨往外走。
梁九功和青青赶紧过来,给玄烨和霁兰都披上了斗篷,跟在了俩人的后面。昭仁殿的外面已经有太监打上了灯笼。
霁兰要搭上青青的手迈门槛往外走。玄烨已经一把攥住了霁兰的小手,低低地道:“有我在。”霁兰咬了下嘴唇,偷眼瞧了下后面的梁九功和青青,都低着头,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才迈过门槛,往下一踩,霁兰就发觉了脚底的不对,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地的芝麻秸,一直延伸出去。
霁兰的眼睛有些涩:“主子……”前面不过是随口一说,主子就记上了。芝麻秸不难找,只是难为这心思。这才多会儿时间呀,主子看来真是花了心思,要是给人知道了,主子怕得担个宠……
霁兰不敢想了,却不敢劝,这到底是玄烨的一片心,哪能就这么给泼凉水呀。
玄烨拉着霁兰的手走在芝麻秸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缓缓地道:“你头一次在宫里过年,难免想家,所以特意弄来这些。只是这到底不是宫里的规矩,明年怕是不行了。”
霁兰点着头,哽咽地说:“奴才明白……”
“今天是除夕,大喜的日子……”玄烨提醒着霁兰。这宫里处处都讲个规矩,就是连个眼泪也不能随便掉,玄烨有些气闷,可这规矩也不能破。他是天下人的表率,还得处处这么领着头做。
“你家芝麻秸要一直铺到大门口。可这是宫里,也只能这么围着昭仁殿铺些了,就连乾清门都不能铺到。”玄烨解释着,看着这芝麻秸都觉得对不住霁兰般,能铺到乾清门多好,可那有侍卫,台阶上四个,台阶下四个。这是这宫里唯一的八个外姓男人。
霁兰点了点头:“奴才明白。这样奴才已经很高兴了。”
“也不能让你在这芝麻秸跑,到底这里是宫里,不是外面。”玄烨瞧着霁兰。
霁兰噗嗤”笑了出来:“奴才不是小孩子了。”
玄烨也笑了,他终于让霁兰不再那么想哭了。
在芝麻秸上走了圈,玄烨就带着霁兰回了昭仁殿进了东暖阁,那里膳桌已经摆好。青青帮着霁兰把斗篷脱了,默默地跟着梁九功出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只剩下了玄烨和霁兰。霁兰瞧着几十盖碗,再瞧瞧暖阁里没有旁的人,知道这是要她来侍候玄烨了,走到了桌子:“奴才侍候主子用膳吧。”
玄烨坐了下来:“不用。你也坐下。今天是过年,眼瞅着就是元旦了,也别守着那些规矩。我不要他们侍候,你我就这么着吃煮饽饽过年,像外面的百姓就好。”
霁兰应着跪下谢了恩,站起来坐到了玄烨身边。
玄烨先就打开了个黄底黄龙的盖碗,瞧了眼:“不知道这是什么馅的?”
“奴才来尝吧。”霁兰知道玄烨吃饭要试毒的太监,眼下这里没有人,自然应该是她来试了。
玄烨去拦住了:“我来。”先伸了筷子,咬了一口:“嗯,好吃,好像是猪肉的。你也来吃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到底是要新做的才好吃,火上炖久了味道就是差了很多。”
霁兰伸了筷子也吃拣了个咬了一小口,汁立刻溢了出来。霁兰要去拿手帕擦嘴。
玄烨已经拿着帕子来拭了:“你到底嘴小,不能一口咬尽了。下回让他们做小点,哪能都这么大。这些奴才不想想女子的嘴怎么能跟男子一样。”
霁兰由着玄烨把嘴连的汤汁擦掉了,倒是觉得应该为御膳房的厨子说几句:“他们也不知道奴才的嘴小……”
玄烨听了这话,想到了什么,坏坏地笑了:“也是,他们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霁兰的小脸一下泛起了一层羞色,想着玄烨定是想到了什么,赶紧低下头转开了。
玄烨却瞅着霁兰不动了,手也向霁兰又伸了过来,头又俯了过来。
霁兰低着声说了句:“主子,饽饽冷了就不好吃了。”
“冷就冷了,可以让他们再热就是了。”玄烨已经板住了霁兰的身子:“今天是大过年的,以后咱俩年年一起过年,这样过一辈子。”
霁兰的小脸仰了起来,瞧着玄烨那张红润泛着光彩的嘴,这应该是金口玉律吧。她已经无法呼吸,只有玄烨的呼吸在为俩个共同呼吸了……
外面的梁九功瞧了眼青青,压低了声音:“青姑娘,主子要去乾清宫的东暖阁了。”
青青白了眼梁九功:“梁首领,卫主子又不去乾清宫的东暖阁。”
梁九功的嘴歪到了一边,又歪了回来。他当然知道卫主子不用去,可暖阁子里的那不是主子和卫主子在一起。这青青也是,就不能提醒下卫主子。扰了主子的好事,说不得就挨顿不是,谁大过年的想找不痛快。
李卫弓着身瞧着梁九功:“师傅,主子还要换衣裳呢。”
梁九功白了眼李卫,压低了声音斥道:“知道了,你们去准备上。”
青青像看好戏般侧着头瞧着梁九功,她可不急,卫主子跟主子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好。太皇太后不喜欢怎么样,前朝董鄂妃就是例子,最后还不是太皇太后输了。
要是她家卫主子能混个皇贵妃就好了,不说皇贵妃,就是贵妃也成。
梁九功掏出怀里的西洋挂给瞧了眼,知道再不提醒里面,出了事,屁股上挨板子的可是他。梁九功走到了暖阁的隔栅门,轻轻地说:“主子,要去乾清宫东暖阁了。”
等了半天,里面才传出玄烨含糊不清的声音:“知道了。进来吧”
梁九功忙招呼着李卫这些人,捧着衣裳、脸盆得进去侍候了。青青也跟着进去侍候霁兰。
玄烨换了衣裳就去了乾清宫再吃了顿素饽饽,嚼了口干菜、蘑菇、笋丝的馅,想着还是猪肉饽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