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有面对轩辕之剑深深一揖说:“臣子公孙己有,参见主上。今日己有面对轩辕之剑将往事告诸少主,以期少主觉悟。”随后他缓缓的说,“小容,你母亲公孙瑾,是先主之独女,你父亲是流落街头的世人,先主救了你父亲亦先生的性命,亦先生从此归入暮葵。时值暮葵族掌门大选,暮葵掌门之位由梵音高僧观天象、看星宿,再由民间人士选举等一系列十分复杂的程序而推定。公孙戊安为同辈翘楚,本以为可以当得掌门,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瑾公主得选,一时间暮葵族内暗流涌动。瑾公主为避锋芒,保得一时安宁,而卸去掌门继承人之位,下嫁世人亦老五,生下你们兄妹二人,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为延续香火,你们都随母姓。亦先生人品风流、才华横溢,和你母亲琴瑟和鸣,生活的十分幸福。然而第二十六代掌门之位遴选结果出来后却是公孙己容,也就是你。你不可逃避的成为暮葵少主,成为暮葵一族新的希望。”
亦动死死盯着阿有,听他说这些事情,就像在听一个故事一样,完完全全感觉不到那都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往事。
“公孙戊安文武双全,可以说是暮葵园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此人野心极大,十分自负。得知下一代掌门继承人竟是公孙己容后,他几乎要发疯,掌门之位没有轮到他、没有轮到他的儿女,也没轮到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亲信身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公孙戊安都在和凡世之人来往,此时暮葵族很多人都在与世人交往做买卖,他们大都羡慕世人没有任何束缚且生活的舒适自由。此时暮葵园中人心躁动,公孙戊安利用此掀起了一阵滔天大波,公孙戊安带领一大批族人要投奔凡世,当时他一呼百应,势气惊人。老掌门与少主多次镇压都不奏效。从此暮葵族人大量流失,几年之内竟有半数族人跟公孙戊安流入凡世。那公孙戊安从此也不屑于掌门之位,他依赖自己人多势重,竟当众羞辱了老掌门,老掌门将其永久开除族籍贯,永生不得再回暮葵。”阿有接着说道,“公孙戊安十分不在乎,但没想到他的妻子却是暮葵望族周氏后人,她与公孙戊安思想大相径庭,她一意固守于暮葵,不肯委身凡世。公孙戊安的行径让她无颜面见族人,而自缢身亡。然后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阿有说一句,亦动的头就疼一分,他狠狠的瞪大双眼说:“原来竟是他……”
林清溪突然想起亦动曾经给他说过他的梦,梦境里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她不禁浑身发冷,亦动看似瘦弱的身躯,却承受了如此之多,多到让他的神经不堪重负而全线崩溃,她又不禁一阵阵心疼,想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去抚慰他的心。
看到亦动紧缩成一团抱着头的样子,阿有也面露悲戚之色,他蹲在亦动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说:“小容,我不说了,你不想当掌门就先不当,我们慢慢来啊……听说你昨天早上撞桌子了,现在你可别撞墙啊!”
亦动艰难的说:“你给我说,你接着说……那个公孙什么安,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我要知道!”
阿有撇撇嘴,说:“好,你先平静下,不然我可就不说了。”
亦动的眼前闪过刀光剑影,杀气和血腥气在他的脑海中膨胀开来,杀戮、黑暗和血腥,这是他对他的过去仅有的印象。亦动强硬的冲阿有吼道:“你给我说!”
“老掌门猝死,老掌门身边的侍童重伤连夜飞奔到叶承乾师傅的家里。小容从小就跟随在暮葵第一高手叶承乾老先生身边学武,吃住都跟着老先生。老先生闻听小侍童的传信立即带小容逃跑。老先生为保护小容而被他们杀害——就在那个暗夜里,他们杀了叶先生一家!小容伤重奄奄一息,叶先生大弟子程楼赶到,才救得小容一命……”讲述至此,就连阿有都哽咽了,“小容,你还记得叶师父吗?那个小胡子、一笑起来像山羊的叶师父。”
“师父……是我说他笑起来像山羊的,还被他打了一顿。”亦动呆呆的说。
阿有惊喜的连连点头说:“你想起来了?”
亦动长跪在地大哭着说:“师父……师父……我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林清溪眼里也止不住淌下泪来,她看着精神崩溃的亦动,对阿有说:“先带他回去吧,这些事情一下子让他知道,对他刺激太大了。”
阿有看着亦动,摇摇头又点点头,他问林清溪:“林姑娘还走的动吧?”
林清溪点点头:“我没事,能走回去。”
阿有说了声“好”,便走过去,一把把亦动扛在肩上说:“走,回去吧!”
林清溪怔怔的说:“好……”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山洞,那亦动仍然在阿有的肩上哭叫着挣扎。
梵音寺,香烟缭绕、钟罄悠长。林清溪静观滴水檐下凤尾森森的一片潇湘竹,静寂深入骨髓。这个古旧的寺庙有几百年了,她呼吸着这几百年来沉淀下来的静谧之气,看着竹叶尖细密杂的交错,内心的褶皱仿佛被一只宽厚的手慢慢抚平,心里积攒多年的委屈、孤寂和伤感被驱逐殆尽,唯留一片安详与宁静。
阿有带他们来到梵音寺,亦动被暂且安置在一间斋房内。而阿有则被叫到方丈一舟大师的净室之中,阿有一进去便跪倒在地。
“己有公子,你可回来了?”一舟大师足有一百岁了,须发皆白,但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
“是的,晚辈回来了。”阿有说。
一舟大师脸上虽然沟壑纵横却面色红润,但一见阿有,脸色立马变了:“你还有脸来见我?”他把手里的禅杖“笃笃”的敲在地板上。
“大师不要动怒!如果把您气坏了,我可是罪加一等,永世不得翻身了!”阿有赶紧说,“我此次回来是为了完成的我任务,为了敦促少主早日即位……一旦少主即位,我保证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
一舟大师见他如此便缓和了口气:“孩子,老衲也舍不得你。只是族规如此,没人能违。如若放在以前,这是死罪,而你们只是被开除族籍而已。而且我还听说凡世的生活要比我们这里好的多,我还听说,你在凡世买了大房子……可有此事?”
阿有磕头如捣蒜说:“大师,晚辈也实属不得已,我们乍离族人,举目无亲,也要设法谋生呀!”
“所以你就卖了我们的龙鳞璧?”一舟大师毫不客气的说。
阿有惶恐的说:“大师,这确实是我的错。请大师治罪。”
一舟大师端坐在椅子上,安详的闭上双目,慢慢说:“人生在世,如身在荆棘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既不动,则不伤。心如动,则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他看看跪趴于地的阿有说,“孩子,你本质是好的,只是太年轻了。这大千世界还没有看透彻,只见到眼前欢娱而不想人世苦痛。龙鳞璧的事,我不追究了。璞姑娘和你一样,执念太重,你要好生对她,不要负了她。”
阿有使劲叩头说:“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一舟大师挥挥手,阿有退了出去,这时他才发现,他已是汗湿重衣。他踅入一道小巷,经过亦动所在的房间,有几个僧人在陪他闲聊。阿有心里一阵内疚,一舟大师的话字句句都敲在他的心上。勾引少主的女人,若是放在以前,他早就够死几百次了,而他还利用他失忆,让他祝福他们。阿有为人行事一向恣意妄为、海阔天空,而现在他决定好好的反思一下了。
“少主。”阿有走后,一舟大师行至亦动的房间,虽然他是得道高僧,因是初见少主,仍然要行参拜大礼。
亦动一看一个龙钟老者要对自己下跪,赶紧扶住他说:“老爷爷,您可别……受您的大礼我会折寿的。”
一舟大师细细看着亦动的脸说:“若欲无境,当忘其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灭。少主当日伤重而旧事皆忘,少主心中原有之贪念、痴妄、浮华与杀气竟全部涤清,今日观少主面像空明澄澈,如尘埃落定,少主因祸得福,此乃暮葵全族之福。”
亦动傻傻的不知道这老先生在嘀咕些什么,只见他连连作揖,他也连连躬身回应他。
一舟大师亲为亦动斟茶说:“少主即将正位,有何感想?”
亦动还是一脸迷茫的说:“我觉得我不堪此重任,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公孙己容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请大师指点!”
一舟大师大笑道:“无妨,无妨!少主现已是最好的状态,老衲认识你的前十几年里,从来没有见过你像现在一样,谦和、温顺、赤诚。你真的是长大了,瑾儿把你养的很好!”
亦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挠自己的头说:“老先生,您可真会夸人!说的我好有信心!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我还有份工作,如果要当你们的少主,我得先把我工作辞掉。我还有个喜欢的女孩,还没向她表白呢……”亦动说着竟脸红了,他赶紧换个口风说,“还有这个月物业费我还欠着呢,得回去交上……”
一舟哈哈大笑:“这些都是小事情,少主可以慢慢来办。”
亦动看一舟待他如此亲切,终于鼓起勇气说:“老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借你点钱吗?上个月受伤花不少钱,林姑娘给我列了好大个账单都没有还她。还有房租、水电、物业费……”
一舟一愣,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大金锭子来说:“你看,这个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