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清溪和亦动到达了亦动的家,他们进入悬挂着“動魚小館”匾额的小屋,那小屋却只是道门楼,进门而去则是一座院落,院子不大却碎石铺路竹山相映,修花种草别有情致。院子右侧有一道抄手游廊,游廊上坠满薜芷藤萝,沿游廊而入便是中厅,厅堂也是旧时建筑,林清溪甚至能闻到墙体所散发出的幽幽的阵年之气,是种沁凉微甜的气息。滴水檐下石级溜滑,白色墙面有着斑驳的裂痕,爬山虎在墙角蜿蜒。沉沉郁郁的气息一直一直浸到林清溪体内去,她已不觉得这是盛夏,烦闷和燥热早已远离了她。
亦动说:“看你气色好很多了呀。”
“是的,你家真好!”林清溪说。
“是吗?这么破破烂烂,难道比你的豪宅还好?”亦动说,“里面请吧。”
进入前厅,却是一幅茶馆的模样,里面排布了几排木质桌椅——滑溜锃亮的木头,也都有年头了。有几桌人在吃茶,丝竹之声便是由这里传来,厅中有片小空地,几个抚琴之人端坐在那里,有个妙龄女子正站在当中唱歌。茶香袅袅、乐声悠扬,真是天堂一般。
他们刚刚进屋便听见里面屋子里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亦动回来了吗?”
亦动还没来得及开口,从里面飞出来一只木盘子正中他的脸。“嘭!”的一声亦动四脚朝天倒在地上。里屋一个女人探出头来冲亦动大喊:“反应怎么还是这么差劲?”见此,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只有林清溪看傻了,呆立在那里。
那女人看见林清溪立即从里屋里冲出来拉起亦动说:“不好意思呀,你就是林姑娘吧……让你见笑了……”
林清溪木木的说:“没……没事。”
亦动揉着剧痛的头说:“小美!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吗?”
林清溪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岁,鹅蛋脸,柳叶弯眉,两弯可爱的卧蚕使得她看上去像个俏皮少女。她面色如玉,皮肤晶莹,吹弹可破。林清溪长期生活于都市中丽人云集的职场,但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人,就连美妆广告上的模特都没有她这样完美的肌肤。
亦动说:“这是我妈妈小美,这是林清溪,林小姐。”
林清溪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与亦动站在一起,就像是姐弟,即使说是情侣也没有违和感,却怎么也不像他的妈妈。
小美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她笑道:“日日听亦动说起你,今天可真见着了,快快坐下,大热天儿的害你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坏了吧。”
小美挽着林清溪的手就着一张桌子坐了,林清溪说:“您别客气,阿姨,我不累。我都不太好意思叫您阿姨,要是亦动不说,我觉得我和您年纪相仿呢……”
小美不好意思的推了推自己挽的蓬松凌乱的发髻,说:“林姑娘别说笑了,我都迟暮的人了,还能和你们年轻人比?说来也真是的,我竟忘了你们今天要来,这样邋里邋遢的就出来,真是慢客了。”她说着向里面招呼着,“老五快过来,别忙活了,上午早些闭店呀,客人来了!”
被称作“老五”的男人也从里屋跳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几根水淋淋的青菜,他见到林清溪“嘿嘿”一笑说:“我是亦老五,亦动的爸爸。”
林清溪说:“亦叔叔好!”
“真是懂事的孩子呀!”亦老五说着坐在了小美旁边。那亦老五却没有小美的惊艳,浑身油腻,胡子拉碴,脑袋上戴一顶破帽子,腊黄的脸上还挂了幅滑稽的圆眼镜。
“老爸还是这么不修边幅,你和我妈出去又会被人认成父女了!”亦动说。
“你这孩子!”亦老五伸手就要打亦动,亦动却机敏的拦截了下来,亦老五又回一拳,亦动腾身离座,亦老五轻巧的跨过桌子追了过去,两人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林清溪仿佛在看武侠片,几桌客人都叫起好来。最后亦动被亦老五扭着耳朵牵了回来,“你这小子得给你点颜色看看,整天嘴里跑马,没个边儿。”
亦老五复坐回来对林清溪说:“见笑了,我们亦动,不懂事,多多担待。”
亦动坐在他对面扭嘴瞪眼表示不服。
“臭小子,瞪什么瞪!有本事你打败我再说呀!平时不好好练功夫,花拳绣腿的,不长出息!”亦老五说着便点起一枝烟,有滋有味的抽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离去,只剩了亦动一家人和林清溪,亦老五早就备上一桌酒菜来,让林清溪坐了。林清溪看着桌上红香绿玉,有叫的上名的有叫不上名的,只觉色彩缤纷异香扑鼻,林清溪发现菜品虽多,却大都是素菜,只有道鱼汤略荤一点。
“食腥啖膻不过是虚枉,追本溯源,还应该多吃素菜。林姑娘,席面简陋不成敬意,老五先谢罪了。”亦老五笑着说。
林清溪连连摇头:“不不,很好呀,闻起来很香,我都要流口水了。亦叔叔说话也太客气了。”
“哼,吃饭了都不叫我。”说话间,只听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从屋外飞进来无数根短树枝。“噼哩叭啦”一根根插在桌子上,林清溪大惊,亦老五和小美挥舞着筷子上下翻飞,树枝在林清溪眼前被一根根夹住。林清溪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亦老五和小美毫发无伤,而亦动则被插了满头树枝,几乎成了鸟窝。
一个小女孩“咣”的闯进来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太过分了点……”正说着便看见桌上的林清溪,不由的红了脸方不再吱声。
“小鱼,怎么这么放肆,有客人在,还这么不懂礼节。”小美说道。
那小女孩方扔下手中的树枝将身子蹲下,很像古时候的“万福”,她说道:“不知道姐姐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无意冒犯了姐姐,还望姐姐见谅。”
林清溪见她活泼可爱,还振振有词,不由的心生欢喜,说:“没关系,我并没有受伤,倒是很喜欢你这么聪明可爱。你是亦动的妹妹吧?”
“嗯,我叫亦小鱼,姐姐,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小鱼问。
“嗯,来吧!”林清溪向她招手,小鱼轻轻一跃便稳稳的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小鱼坐定看着一脸狼狈的亦动说:“哥,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弱?”
亦动铁青着脸说:“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怎么还没长个儿?”
“妈!哥哥又欺负我!”小鱼拽小美的衣襟。
小美无动于衷的说:“吃了饭揍他。”
听闻此言,小鱼开心的把脸一仰。而亦动则只觉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此时的小美已重新梳洗一番,头发长长的垂下,她的头发极长,几乎到了脚踝。林清溪还是第一次见头发如此长的女人,长发掩映下更显得她容貌姣好,静若秋月。
亦老五和小美热情的给林清溪讲解桌上的菜肴。
“花旗参石斛汤滋阴养颜,木耳冬笋清甜滋润,还有这个银耳雪梨羹也是极清爽的……”
林清溪一个劲点头称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与这样一群人在一起,吃这样一桌饭菜,林清溪简直像做梦一般。
一边吃着饭,小美取过酒杯来,给林清溪斟了一杯酒,林清溪连连劝阻说自己不喝酒。酒总是出现在种种逢迎的场合,代表着违心与无奈,她刚刚入职万隆的时候曾多次被派去为穆静怡挡酒,总是喝到沤肝沥胆。那生不如死、醉生梦死的日子这一刻想来也像梦一样,她突然有点搞不清楚她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亦老五悠然的呤道,“林姑娘,此情此景必须得有酒呀,多少得喝点。”
林清溪笑笑端起杯来向在座的人一躬:“多谢各位,我先干为敬。”然后一饮而尽。
“好!”亦老五说,“林姑娘女中豪杰,我就喜欢这么喝酒的。”
林清溪满饮一杯才觉得这酒绵软醇厚,并无一丝生涩,只觉喉中果香宜人,回味无穷。
小美笑着说:“这酒名叫‘百香’,取清泉、熟透的荔枝和春天盛开的百花所酿。必须在春天酿制,充分的吸收花朵的汁液,埋于万花之下,一年之后就可以喝了。”
林清溪点头:“怪不得有水果的香味,像果汁一样清甜。”
小美说:“林姑娘从小在葵乡长大,这个味道应该不生。”
林清溪仰头回忆:“是的,我小时候虽然没有喝过酒,但这种花香、果香,清新的香气确实很熟悉。”
“林姑娘以前在葵乡唱歌,我也有印象的,要不是亦动说起,我恐怕还真想不起来了。那时候我们经由此地,偶然碰见你们几个孩子唱歌。亦动对什么都不上心,却听住你们的歌了,叫了他半天都不走……”小美笑着回忆着。
亦动紧紧盯着他妈妈,希望她能多说一些当时的情况,但小美却止住了。林清溪想着他们当年唱歌时的情景,可曾有亦动在一旁听过。她内心一阵荡漾,看看亦动迫切的眼神,问小美说:“当时你们没有住在葵乡么?”
“是的,我们后来搬过来的。亦动受伤,住在这附近的医院,我们为了照顾他就住在这附近,后来就慢慢喜欢上了这里。”小美说。
“亦动跟我提起过他受伤的事,能冒昧问一下他怎么受的伤吗?”林清溪问。
小美莞尔一笑:“是亦动让你问的吧?”
林清溪红了脸低头喝了口酒。
“他是因为淘气在路上跑被车撞到了。”小美站起身来伸伸腰说,“这大热天的,林姑娘,里面有客房,吃完饭,可以去休息下!”
一边的小鱼赶紧插嘴道:“林姐姐可以去我屋里。”
林清溪本是清静惯了的,并不喜欢与人同屋,但拗不过小鱼的热情,生拉硬拽的就被她拉到自己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