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林清溪所料,第二天一大早万颀就来负荆请罪了,万颀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在林清溪家客厅坐着,林纤躲在林清溪的卧室内不肯出来。林清溪是左右奔波,又是安慰林纤,又是痛骂万颀。万颀一口一个“姐姐”的肯求林清溪劝林纤出来,千呼万唤后,林纤终于走出了卧室。本来就清瘦的一个人,这会儿看上去更加瘦弱,她穿着林清溪一件白色睡裙,光着脚,散着头发走了出来。万颀看着如雨后落花般的林纤,更加心痛,他把玫瑰花交到她手里,那鲜红的花在雪白的林纤手里显得那么刺目。
万颀说:“我给你订了庆丰的包子,还有你爱吃的绿豆酥饼,带过来口感就不好了,我带你去吃。”
林纤看着手里的花哭道:“这有什么用呢?你这样伤我的心,你让我……”
那林纤素面朝天,哭的楚楚可怜。万颀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咳咳。”一旁的林清溪故意弄出点声来,“你们要卿卿我我,找合适的地方去,别在我家。”
万颀赶紧松开林纤,但是却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说:“多谢林总了,我们这就走,小纤给你添麻烦了,我保证以后好好照顾她,再也不让她半夜三更的找你来了。”
“前面的话就罢了,只是你说好好照顾她,就一定要说话算数。至少有我这个证人在,你要有半点食言,我第一个不算你!”
“好好……”万颀一会儿鞠躬一会儿点头,林纤也不禁笑了。
万颀带着林纤走了,专职司机开着玛莎拉蒂,带着他们去吃早点。林清溪从窗口看他们绝尘而去,内心不知道是喜是忧。果然是风云诡谲!
这个周末林清溪千载难逢的有个约会,是和亦动的葵乡之约。
想起葵乡,林清溪心里一热,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呼”的倾巢而出,回忆总是自带lomo滤镜的,美轮美幻。
记忆中的她还是个小姑娘,穿着方格棉布裙走在田野的小径上,路旁的矢车菊、蒲公英,还有成千上万种不知名的疯长的野草。那时的天空永远都是蓝的,大朵的云彩像棉花糖,风筝划过天迹,那样的日子漫漫无边……林清溪看着自己的衣柜,不知道要穿什么去那个地方,那里仿佛已和她隔了一场生死,遥远的不真实了。
她没有化妆,将头发扎了起来,换了身运动服,穿了双白球鞋。这些她压箱底的衣物,今日看来却像要奔赴盛宴的璀璨礼服一般。
准时准点,林清溪赶到了长途汽车站,看到亦动正站在那里。阳光明媚,天气有些热,亦动用一只手挡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招呼着从远处赶来的林清溪。
“很帅呀!”林清溪走过来,看着英气十足的亦动说。
“你今天也特别漂亮!”亦动咧嘴一笑。
林清溪说:“走吧。”
“你说你没有以前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路上林清溪问道。
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亦动似乎很不愿意回答,但他还是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群陌生的人,他们说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就这样,我的记忆就是这么开始的。我就像个大婴儿一样,被人教最基础的东西,这是房子、这是车子、这是饭、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切都让人崩溃。这一切发生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当然是他们说我那时十六岁。”
林清溪迫使自己去想想亦动当时的状态,但是她想像不到,一个人的大脑被清空时会是什么样子。她虽然迫使自己去忘掉些事情,但它们仍然在她的记忆中存在,看似无踪无影,实则根深蒂固。不可否认,记忆是一个人的一部分,像血肉一样重要的部分。
“确实是件痛苦的事情。”林清溪感慨道,“你应该是头部受创,或者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如果一些事情对人刺激过大,就可能会造成失忆,这也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林清溪说,她想要忘掉的事情却依然存在于她脑中,时时的刺痛她的神经。
“我当时确实是受了伤。而且伤的很重,据说我昏迷了一个月。我清醒后在床上继续躺了很久。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渐渐痊愈。”亦动说。
“那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些什么吗?”林清溪问。
亦动摇摇头:“这就是我生气的地方。他们对我很好,我苏醒后跟他们再次慢慢相熟,和他们在一起过的很快乐。我们之间唯一的隔阂就是这件事,我以前的事情他们只字不提,只说是一次意外。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和他们闹翻了,所以才出来工作的。”
看到亦动生气的样子,林清溪又觉得可笑至极。她审视着他,年轻俊朗、眉宇之间闪烁着蓬勃的气息,像野地里的一株草,像山林里的一棵树。他如果真的是十六岁失忆,然后重新认识世界,那他现在的阅历也不过只有十来岁,怪不得总是觉得他有种莫名的幼稚。
林清溪说道:“也许你父母这样做是有他们的道理,也许不知道实情对于你而言更好呢。”
亦动双眉紧蹙说:“但是这样很难受,不想它便罢,一想它就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不管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应该让我知道,这毕竟是我的过去呀。”
林清溪看着眼前这个发愁的大男孩,使劲在自己记忆里搜寻他的影子,她想帮助他,她更想知道他们曾经在什么地方相见过。人生每一天都在与陌生的人擦肩而过,但擦肩而过的路人在十多年以后再次相遇,并且坐在一起谈论着曾经,这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然而她却十分沮丧,她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
林清溪和亦动下了车,林清溪使劲搜寻着葵乡的气息,可是她失望了,她仿佛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点往日的痕迹也没有了。都说物是人非,对于此刻的林清溪来讲简直是“物非人也非”。当然这里也不叫葵乡了,这里被规划为即安市的滨湖区,是即安市最为偏僻落后的一个区。
时值正午,滨湖区房舍齐整统一规划,路面全都筑了石灰,树林稀少,走在其中只觉燥热不堪,街道两旁林立着各种店铺,大多阒无人声,偶尔经过一辆车子便掀起了一股灰尘。
“我的家还要更远一些,打辆车吧!”亦动说。
林清溪点点头,她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来。
出租车行驶许久,只觉得离城区远去了,燥热感稍减,树木渐渐多了起来。最后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前面路过不去啦!”
亦动和林清溪下车来。林清溪虽然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是感觉亲近了不少。举目一望,四周粉墙黛瓦掩映在绿树之间。林清溪使劲喘了几口气说:“这里感觉好多了,刚才在城区看到葵乡的样子,实在一点原来的影子也没有。”
亦动看看她说:“你们整天在办公室呆着,体质果然是差。我看刚才你是不是都要中暑了?”
林清溪笑笑说:“是呀,高楼大厦住久了不接地气,年纪轻轻的身体就不行了。”她环顾下四周说,“你家这一带可真是不错,跟以前一个样子。”
亦动说:“是呀,可也仅仅只有这里而已,只有这一小片了。我的父母和这里其它的村民一直坚守,这里才没有被拆毁,这里可能是唯一保留葵乡本来面目的地方了。不过,我家还得往里走一点,能走的动吗?”
“当然!”林清溪把头一甩,大步流星的走了起来。
他们沿着小径一直走,树木蓊蓊郁郁、遮天蔽日,蝉鸣鸟叫不绝于耳,空气湿润泥土清甜,林清溪脚穿球鞋步履飞快,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走着走着渐渐听些丝竹之声隐隐传来,先是断断续续后来越来越清晰,丝竹之声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吟唱,咿咿呀呀、千回百转。
林清溪先是不经意,后慢慢听清那女子唱词,却是:
“天青月朗,日月之光;
争相辉映,山高水长;
问君何往?天之一方;
餐风饮露,知我心苦;
苦而不哀,只为君来;
依依垄上,喂马劈柴;
离离陌下,修花种菜;
与君相携,在世之外……”
林清溪听着不由的已是呆在了那里,亦动不禁推她一下说:“到家了。”
林清溪这才回过神来,在她的面前是一带错落有致的竹林,一条通幽小径在竹林掩映下更加幽深,那丝竹之声便是从最深处传来。林清溪和亦动踩着小径上的青苔往里走去,竹屏开处只见一座精巧的暖黄色的小屋,屋顶葺着茅草,正上方悬一木匾写着“動魚小館”几个板桥体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