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教授的课果然是座无虚席,没有人敢翘课,也没有人敢迟到,因为后果大家都知道。徐泽进教室的时候,前三排都已经坐满了人,徐泽于是径自向后排走去,反正也已经没有了往前坐的心思了。
第一堂课很轻松,叶教授点了一圈儿名字,熟悉坐在下面的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有些学生已经在大三年级提前上过叶教授的课了,比如徐泽,所以当叶教授点到徐泽的时候说:“你上过我的游轮课。”这倒不是因为叶教授的记性很好,只是叶教授的课没人敢选,至于游轮这样的选修课大概只有大脑注过水的人才傻得去选。徐泽第一次选课堪称酒店管理系失败的典型,于是干脆提前会会这位令酒店管理系学生闻风丧胆的叶教授。叶教授当然知道少有学生有胆量选自己的课,至于选修课嘛,门可罗雀自然不奇怪,所以当有学生进入专业课的第一学期就选了自己的选修课时,不管是不是块读书的料,叶教授自是先刮目相看一番。徐泽虽然已经无心再读酒店管理系的书,但好赖不能让成绩单难看,又是叶教授的课,自然是不敢怠慢,所以下过一番苦功夫,好歹成果还说得过去。提前的脸熟可以说是领导力这门必修课的入场券,虽不能说可以如鱼得水,但至少不会被叶教授在课堂上刁难得狼狈不堪。
点名算是过场,介绍课程概况算是酒店管理系专业课程的例行公事,等到分案例小组的时候,才算是课程的真正开始。酒店管理系的专业课,考试成绩只占最终成绩的一小部分,而小组案例所占的比例却相当地大,约占总成绩的三分之一,所以必须务必不得不过分重视。小组案例与考试不同,考试凭的是笔试水平与个人才智,而小组案例凭的则是现场表现与团队协作,所以团队成员至关重要,优秀的学生自然成了香饽饽,被同学们争来抢去,帮着那些混日子的学生渡过难关。不得不承认,那些混日子学生的六十分里,至少有一半是那些优秀学生帮忙弄到手的。但由于专业课程班级都被打散了重来,所以有很多同学彼此间还不熟悉,不熟悉怎么办呢?那就是自己班级里认识的同学相互抱团取暖,明知有些同学是来混日子的,也只好吸纳进来,好歹这麻烦是知根知底的,让这些麻烦打打下手就可以了,麻烦们还巴不得呢。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人”这时候便显示出充分的信任了。
尽管四个人很不愿意,但还是自动地组成了一个小组。分组的时候,同一个班级的学生很快就结成了坚固的联盟,夏晓妍和黄嘉茜放眼望去,三班除了她们两个,就是徐泽和肖雨了,这怎么能行呢?可是不管夏晓妍和黄嘉茜怎么劝说其他班的同学加入自己的团队,都无计可施,努力到最后发现根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其他班的同学压根儿没想过加入夏晓妍和黄嘉茜的团体,严格说来,应该是不愿意接纳夏晓妍和黄嘉茜俩外班人。无奈之下,四个人都被剩下了,剩下的人当然没有选择权,于是被选择到了同一个案例小组。四个人目光短暂地交接了一下,只好苦笑。
很明显,四个人在小组中的角色都已经心知肚明,肖雨就是来混日子的,所以指望他是不可能的。徐泽成绩算是几个人中最好的,自然得牵起头来,把大家的成绩拉上去,也帮肖雨把该混的日子有惊无险地混过去,即使徐泽已经是一副无心读书的样子了。
这是被逼到绝路上来了,让心存疙瘩的四个人同坐一条船而不能翻船,好比腌一坛子咸菜却只有几包糖一样。四人无话可说,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掉,别别扭扭了好久,小组的案例都没有弄上正轨,黄嘉茜就有些急了,跟夏晓妍说:
“我现在看徐泽,越看越觉得他跟肖雨一样讨人厌,你说奇怪不奇怪?”
爱屋及乌,恨乌也及乌,都是能传染的。黄嘉茜虽然外表柔弱,但外表柔弱的姑娘骨子里其实犟得很,上了一周的课,黄嘉茜实在是受不了了,坚决要重新分组。叶教授冷冰冰的脸就在前面挂着,黄嘉茜义无反顾地走过去,跟叶教授说:
“我们要重新分组。”
也只有这种事才能让叶教授愣几秒,叶教授冷冷地问:
“我这么分有什么不妥?”
叶教授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质问她的做法有什么不妥,让人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这回换做黄嘉茜愣住了。黄嘉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才想起来自己就这么跑过来冒失了,冒失在叶教授面前就是冒犯,叶教授会很生气,当然后果也会很严重。黄嘉茜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到叶教授冷冰冰的脸上,不由得心怦怦直跳,两腿也有了不同程度的些微颤动,黄嘉茜想起那句“冲动是魔鬼”的话来,应该是“冲动遇见魔鬼”才对!
“回去吧。”叶教授冷冷地说。
黄嘉茜如释重负,一溜烟地逃回了座位上,心有余悸,觉得口渴难耐,咕嘟咕嘟将一瓶矿泉水一仰脖子喝光。
夏晓妍问:“叶教授同意咱们重新分组了?”
黄嘉茜说:“没有,我吓得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而且,以后我们这组上课要当心了,叶教授盯上咱们啦。”
果然,徐泽小组的案例叶教授盯得很紧,紧得近乎苛刻,这让徐泽压力山大。但是心里的歉疚感让徐泽又挑起担子,咬紧牙关往前赶。徐泽跟林雪树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带着一个被我伤了心的人,一个恨不能啃我骨头的人,还有一个被我伤心的人和恨我的人所不能容的人,却要去上叶教授的领导力课程,四面楚歌也不过如此。”
林雪树看着徐泽熬红的双眼说:“真难为你了,都没心思念书了,还被横插进一竿子。”
徐泽摇摇头说:“夏晓妍还没恨我,黄嘉茜倒恨起我来了。”
林雪树心里一沉,有些慌张地说:“爱屋及乌,恨乌也及乌,都是能传染的,难保嘉茜不会讨厌我。”林雪树叹息一声,接着说:“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肖雨把嘉茜的心偷走了,哥却要替他擦腚!”
果然,黄嘉茜一连几天跟夏晓妍形影不离,林雪树根本插不进去,只在午餐时间得以挤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若在以前,夏晓妍就是1500瓦的大灯泡,不等黄嘉茜挽留,夏晓妍早就乖乖地端着盘子找个远远的地方吃去了。林雪树万万没有想到,形势乾坤颠倒,黄嘉茜和夏晓妍两人有说有笑,就是不看林雪树一眼,好像不认识林雪树似的,林雪树想要插嘴,就是不知趣了。林雪树只好大口大口地扒饭,把一肚子的委屈统统咽回到肚子里去。饭菜被林雪树塞进嘴里,不经咀嚼,便随着喉结的上下滚动经食道掉落进胃里。这一幕奇观很快将餐厅里吃饭的同学都吸引了过来,让大家的喉结(女生没有)也跟着一起美味地滚动。黄嘉茜早就看在眼里了,但自从徐泽事件后黄嘉茜陡然间又倔又犟,简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黄嘉茜端上盘子,便拉着夏晓妍一声不吭地走了,另找了一张桌子两人继续说笑。
看电影、吃西餐、逛五大道,林雪树会用的招全部使上,依然无济于事,所有的邀请发出去全都音信全无。林雪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艘失去航向的渔船上,海水无边,夜色茫茫,所有的求救信号除了自己便无第二个阅读者。徒劳无获让林雪树感到很沮丧,很颓废。
林雪树想到了自己衣柜里的那些酒,除了上次班级聚会的时候就没有再动过,林雪树就把它们搬出来,仿佛止疼药一样,心里难过了就赶紧喝几口。一人独酌显然没什么意思,林雪树想找个人陪自己喝几杯解解闷,可是酒到喝时方恨人少,林雪树在宿舍里把四个人的酒杯都摆好了,才发觉宿舍除了自己空空如也,就跟大一那一年住在西苑九栋324宿舍一样。
黎琦已经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酒店管理系学生会的主席,除了在三班大伙还是习惯称作班长外,黎主席已经成了黎琦的代称。跟三班36人相比起来,酒店管理系学生会300多人的队伍显然更具有吸引力。黎琦投身于学生会的重新建设之中,前一任主席留下来的规矩和习惯将要被推翻和改写,在黎琦的手中焕然一新。很快,黎琦就征得了酒店管理系团委老师们的许可,各项改革措施接二连三地发布下来,在酒店管理系公告栏中粘成了厚厚一叠。行动实施的速度显然跟不上措施发布的速度,黎琦只好没日没夜地召开学生会各项大小会议,忙得连影子都没法在宿舍里存留。三班的班级事务则被抛掷在一边无法过问,很快班级的正常秩序就混乱开来,就在大家寻不到黎琦的身影时,有人忽然提醒大家:咱们还有一个班长。大伙这才如梦方醒,想起董乐乐来,想起当年那场乐此不疲的龙凤斗押宝,以及董乐乐的事迹种种,感慨一声,向董乐乐奔去。董乐乐被这汹涌而来的架势弄懵了,等到那一句“你是三班的班长呀”才粲然一笑,然后摆摆手说:“我都多少年不管三班的事儿啦,你们不说,我自己都快忘记了。”没辙,大家只好去找学委周瑾,让周瑾先把大家学习上的事情放一放,赶紧弄完大家毕业前的各种手续吧。周瑾两眼一懵,说:“我哪里会处理这种事儿?别瞎猫当死耗子医,找到黎琦才是上上策,让杨帆帮你们找黎琦吧。”于是大伙又一窝蜂地去找杨帆,说皇上不当政,你这后宫得帮忙顶上。杨帆气得脸一沉,说:“去你妈的。”
徐泽不上课的时候也开始不怎么在宿舍出现了,陪舒彤是一方面,关键还是舆论的压力。徐泽毕竟不是肖雨,一点风言风语都扛不住,干脆溜得远远的,只在睡觉的时候才忽然冒出来。
林雪树想到了王贾烈,心想着王贾烈前两天还在电脑前死磕网游,怎么忽然就不见了?林雪树于是拨通王贾烈的电话,准备喊王贾烈一起喝两杯。过了好久,王贾烈电话那头终于接通,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嗲嗲地问是谁呀?有什么事?林雪树险些没能握住酒杯,结结巴巴地说:“告诉贾烈,我是首长。”又过了一会儿,王贾烈终于将电话打过来,问林雪树有什么事儿这么火急火燎的?林雪树问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接电话的是个女生你跟那女生什么关系?王贾烈嘿嘿一笑,说这两天在网上勾搭上经济系的一个同乡妹子,正跟人家在外面吃饭呢,这顿饭若是吃成了,妹子就到手了。林雪树满腔的怒火,最后憋出一个响亮的“****”!
林雪树自个端着酒杯,喝着喝着就有点微醉,看着空荡荡的宿舍,不觉悲从心起,深重地叹了口气道:
“得,我成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