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皇城。这样安静的夜晚,在不久前遥远的风沙之城中,同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深宫角落中的冷宫外,除了没精打采勉强值夜的侍卫外,看不见任何活物的身影。
“哎,新帝登位才几年,后宫都不算充实,这种地方多少年没人影了,还要我们熬夜守着干嘛。”年轻的小侍卫打着哈欠抱怨道。一同值夜的伙伴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显然已经昏昏欲睡,强撑着倚在破旧的宫门外已是不容易 ,根本无暇顾及他的牢骚。
“我也好困。”小侍卫自言自语着。他扭了扭酸痛的腰身,扶着快要僵硬的脊背,抬头渴望地看了看月亮的方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唉……离接班还早。”
话音刚落,身边的伙伴突然停止了点头,喉中似是卡着一半低吼。小侍卫扭头看去,只见他脖子往身侧一歪,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人头竟滴溜溜地从肩膀上滚了下来。
“啊——”小侍卫的叫喊声湮没在一只巨大有力的手掌中,他这辈子所见的最后一幕竟是深蓝色的天空中那轮明亮的圆月。一把匕首从身后径直穿透了他的心脏。
“嘶啦。”瘦高个的蒙面男子毫不留情从他的袍子上撕下布片,借着月光的银辉粗略地擦了擦刚刚从拔出的匕首。接着他开始检查另一个被断头的侍卫,刀法干净利落,断头处汩汩冒出的血泉染湿了地面,在月光下幽然闪烁着。
男子连拖带踹地将两具破碎的尸体拖到不远处的杂草丛中。齐宫中唯有冷宫处人迹罕至,是以男子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动作幅度。死去的两个侍卫年轻强壮,将他们的尸体处理好后,不过顷刻之间,男子便累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做完这一切,男子站直身躯,眯着眼睛望向某个方向上遥远的宫殿。根据他得到的消息,今夜那里将整晚灯火辉煌。呵,灯火辉煌,只怕几个时辰的日出时又是另一番场景了。狭长的双目中折射着圆月的清辉,阮麒灏愤愤地将手中最后一张布片狠狠摔到一边,骨瘦如柴的躯体此刻充满了仇恨的力量。
阮麒修,你做梦也想不到我竟会在此刻归来吧!
作为在齐宫中居住了近二十年的皇子,又是极擅心计的卞皇后最为疼爱的儿子,阮麒灏清楚地知晓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的每一处机密。冷宫后院通往宫墙外的密道,养心殿墙角被修缮极好、几十年竟无人察觉的缺口……有这两条除他以外再无人知的通道,阮麒灏自信,今夜便是他与阮麒修鱼死网破之日。
风雨欲来的养心殿中。
“陛下。”门外匆匆闪进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厮,俯首进门后毕恭毕敬地给正伏案批阅奏折的阮麒修行了礼。阮麒修一见来人,立即放下手中的材料,沉声道:“发现踪迹了?”
小厮回话道:“司徒氏的叛军从御花园密道潜入,但对灏王的搜寻仍一无所获。”
仁帝沉吟道:“叛军闯宫,阮麒灏不可能侧手旁观,他在宫中居住多年,定然掌握了许多旁人不知的机密。传朕的命令,御林军密守各宫,严阵以待,不得放过一人。”
“嗻。”小厮单膝跪地就要退下。突然仁帝叫住了他:“皇后宫中务必要加强警卫,保证安全。今日景王妃入宫陪伴皇后,切忌惊动了她二人。”
“小的明白。”身着夜行服的小厮悄无声息地回归夜色。阮麒修重回龙椅,心思却再也回不到手中的奏折上:“元容。”他唤来屏风后的随侍宫人,“去偏殿把景王叫醒,他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仁帝在位五年秋,八月初四。从齐魅交界处流窜多时、在司徒氏叛军的支持下败部复活的阮麒灏潜回齐宫,妄图凭鸿毛之力推翻仁帝朝政。然而仁帝与景亲王棋高一着,齐宫各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司徒氏小股叛军从御花园密道潜入皇宫后即被御林军当场捉住,留在陵京城外的司徒淳等人也被埋伏的大军一举拿下。齐军几乎不伤一兵一卒即圆满收场,至此仁帝稳坐龙位,其在位的三十年中锐意图治、睦邻安边,东齐国富民强,朝野内外再无人敢起异心。
然而,阮麒灏以自身为饵,利用司徒余党的残兵败将发动的这场力量悬殊、飞蛾扑火的垂死一搏,却并不是一无所获。当夜景王夫妇奉旨入宫陪伴帝后,司徒叛军被全军捕获后,仁帝放不下盛皇后的状况,与景王一道连夜赶赴皇后寝宫。
就在二人踏上皇后殿前阶的一瞬,殿旁黑暗处飞出一把寒光匕首,殿前顿时惊呼声一片。景王为保护仁帝,毅然挺身而出,阮麒灏从西魅求得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在残忍地杀害了守卫冷宫的两名年轻侍卫后,最终插入了时年不到还而立之年的景王阮麒风的胸膛。
阮麒灏刺杀仁帝的计划最终溃败,其人被御林军当场拿下后即陷入疯癫状,是夜吐血而亡。而被他错伤的景亲王,生命却戛然而止在正当大展拳脚、一展宏图的辉煌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