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蓁睡了吗?”翌日清晨,青鸾买好早饭回房。见苏倾漠无奈地摇了摇头,青鸾不觉泄气。
昨晚,她和苏倾漠两人将他们所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卞夜蓁和盘托出。夜蓁果然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甚至连将她带走的三名女侍卫的姓名都不清楚。知晓了真相的她整夜未眠,青鸾担心她承受不住打击,只好陪她熬了一整夜。
“夜蓁,吃点东西吧。”青鸾绕到床边,见夜蓁仍然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和衣侧身躺在床上,睁大眼睛一动不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先前不知你去向的时候,我一直担心会有不测,现如今你一切平安,更要努力好好活下去。夜蓁?”
青鸾正柔声劝着,卞夜蓁却突然陡然坐起。青鸾以为她想通了,正要拿吃食,夜蓁却开了口:“我要去西魅,我要去找杨箫!”
沙哑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坚定,显然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夜蓁已经作好了决定。青鸾闻言大为吃惊,就连一直在窗边站立不语的苏倾漠也讶异地转过身来。只身前去西魅?这种时刻,岂不是送死?
“你必须和我们待在一起。”青鸾的语气比她更加笃定,“苏倾漠在宁城有可靠的亲眷可以帮我们做好安排,若是你心中忐忑,我们可以捏造一个身份,不提你在卞家的种种。这是目前最可靠的万全之策。夜蓁,你向来明事理,别置气好吗?”
夜蓁摇摇头,苦笑道:“一夜足够想明白很多事。青鸾,你以为我在生你的气吗?”
青鸾翌时语塞。
“缘分可遇不可求,这次的经历已经彻底粉碎了曾经所有的幻想。我这样的出身,注定了我这一生有比感情更值得重视的事。我若是一昧任性,不设法巧妙逆行,就只能湮没在他人的阴谋中。”
“东齐的兵马在追捕我,我被他们捉回去只会连累宗族。阮家不会放过我,更会借着机会大做文章。现如今西魅内部隐患未平,杨箫一定需要幕僚献计献策,我若前去西魅,说不定还能拼出一条生路!陵京的人必定意料不到,我竟会从西魅入手主动出击。西魅一旦中途退兵,皇子们没有了夺位的幌子,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无疾而终。如此,不仅可以拯救我的族人,同时我自己也彻底摘下了‘卞家人’的帽子。青鸾,让我去吧!”
夜蓁哀哀地祈求道。
“可是……倘若杨箫拒绝与你合作呢……”
“那就是我卞夜蓁命该绝于此。不赌一把,怎么能开辟生路!”
青鸾沉默了。夜蓁的话听来雄心壮志满怀,可其中的凶险她怎能忽略?且不说前去西魅的路上险阻重重,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卞夜蓁小命若是没送在路上已经算老天开眼。一个弱女子只身去见心思难以捉摸的一国君王,目标能够达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让她去吧。”青鸾和夜蓁正僵持着,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苏倾漠最终发话。夜蓁如释重负,感激地冲苏倾漠一点头。
“你疯了!你们都疯了!”青鸾有些抓狂。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原本担心夜蓁会因为苏倾漠的缘故与她隔阂,没想到如今却是夜蓁与苏倾漠一起劝说她接受另一个猝不及防的决定。
“青鸾,我是在告知你我的决定,不是征询你们的意见。”卞夜蓁站起身,眼神坚定锐利得让青鸾有些不敢直视。青鸾背过身去,急得冲苏倾漠直跺脚:“我拿她没办法了!苏倾漠你替我劝劝她。”
苏倾漠摇摇头,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让她去吧。”
青鸾回以一记白眼。
“别浪费时间了青鸾。即便不去西魅,我也不会跟你们同行的。”卞夜蓁侧身的目光中夹杂着无力和冰冷,“要我整日看着你们相敬如宾,我做不到。”
屋内顿时沉寂了下来。
“烦请你们借我一匹马。我收拾收拾便启程。”气氛打破,卞夜蓁一如以往的利落果断,着手整理行装。青鸾仍愣在原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直至听到卞夜蓁离去关门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慌忙拉上苏倾漠赶下楼。面上围着方巾的夜蓁在客栈门外被青鸾拦住。
“既然话已说破,何苦再挣扎。”夜蓁背对着青鸾低声道。
“苏倾漠,麻烦将我的马牵过来。”青鸾没有答话,只是转身吩咐苏倾漠。他点点头,不一会儿便将这几日一直陪伴青鸾的棕色战马牵了过来。青鸾接过缰绳,交到卞夜蓁手中:“你既意已决,便不要后悔。西去路上险瘴重重,你务必带上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夜蓁眼瞳深深地看着青鸾:“但愿我们还有再次相见的日子。”
“会的。”青鸾回握她的手,“闯过这一关,你就再也不用顶着‘卞家’的风险度日,卞夜蓁只属于自己。”
夜蓁重重地点头,随后一个矫健地翻身上马。苏倾漠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们的离别,想了想最终开口道:“你虽简单乔装,但城中官兵把守,一人出城恐有风险。我送你一程吧。”
“也好。”未等夜蓁开口,青鸾转身抢先回答道,“苏倾漠,交给你了!”
短暂的眼神交会,苏倾漠郑重叮嘱道:“你一个人乖乖呆在房里,注意安全,稍后我们便离开这里。”
青鸾目送他们的离去,直到两匹战马的背影消失在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中才收回目光。长久以来一直揣在怀中的大石块终于可以放下,青鸾轻松地转身。告别了卞夜蓁,她也不能在川县逗留太久,待苏倾漠归来,他们便可重新上路了。
一路行李都不多,青鸾很快便收拾好东西,下楼退房。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行人稀疏,青鸾心中焦急,索性背着包袱在客栈门前来回徘徊着。
“你好,请问姑娘可是盛青鸾?”肩上被人猛地一拍,青鸾警惕地闪退转身。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见其直接报出自己的姓名,青鸾心中不由警铃大作:“前辈是?”
“在下来自月清山庄,鄙庄听闻青鸾姑娘在北方落难,特来相助。”男子眼神真诚,言辞恳切。月清山庄近年来在南方活动频繁,与南楚素来渊源深厚,莫名上门定有蹊跷。青鸾一边客气地回应着,左手悄悄探到背后,摸出藏在腰带中的暗器,心中这才有了底气。
“前辈怕是认错人了。”青鸾微笑着,“月清山庄的大名人人如雷贯耳,但您所说的这位姑娘,晚辈闻所未闻,更不知所谓‘落难’一说了。”
“姑娘何必如此警惕,盛云彦生前与我们庄主一向交好,盛大侠遇难后,鄙庄一直想方设法与姑娘取得联系,奈何冰寂门与陵京宋家始终与我们发难。如今姑娘既得自由,可否随在下回庄一趟,盛大侠当年遇难一事疑点颇多,想必姑娘也是打算探察个水落石出……”
话音未落,青鸾突然出手,一只银镖直取眉心。男子敏捷地闪身躲过,再回身时神色已不再客套:“既然盛姑娘不肯接受邀约,就别怪鄙庄不讲故人情面了。”
身后的巷子中突然飞出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青鸾虽不知月清山庄究竟为何纠缠,但他口口声声提及盛云彦,已可断定对方是敌非友。青鸾发出的第二批银镖击中两人,抓住对方防御的间隙抽出佩剑,“咣咣咣”挡住了领头男子射出的暗器。敌我数量悬殊,青鸾心知不可恋战,把握先机逃离此处才是上策。
电光火石间双方便战成一团。青鸾虽天资平平,不若同门师兄任枭俞那般武艺精湛,但毕竟受凌寂精心密训十年,对冰寂门最深邃的剑法要领吃得十分透彻。而对方显然低估了青鸾的实力,并没有派出最精锐的突袭人员。剑气汹汹,招招致命,数十回合下来,对方的包围圈已被打破,但青鸾毕竟实战经验不足,一边奋力抵挡领队男子纠缠袭击的同时,一边还要担心着随时可能回来的苏倾漠,渐渐力不从心,发出的攻击也锐气大减。
青鸾咬牙支撑着,明白再这样纠缠下去抵抗不了太久,虚晃一剑,从打开的缺口处敏捷闪身而出。敌人显然不想让她这样逃离,重新组阵追剿。青鸾躲过致命的一击,眼睛一亮当即躲入小巷。九曲回肠的弯窄小巷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敌人追击的速度,青鸾藏匿在一处隐蔽的房檐下,心惊肉跳地看着月清山庄的人朝更深处追去,这才轻舒一口气,轻巧地飞落到地面上。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掉以轻心。”
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青鸾只来得及挣扎几下,挣扎呼吸间只觉得四肢乏力、眼皮沉重,竟在片刻间逐渐失去了意识。朦胧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句极为熟悉的调侃,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双熟悉而张扬的凤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