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舅妈和苏夫人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啊!”回府的一路上,紫凤都在叽叽喳喳地不停追问。宋笙雅疼爱地捏了捏大女儿红润的脸蛋:“放心吧,娘亲没事。苏家的大少爷对你有意,这件事宋家人人皆知。连你外公都说了,倾原性情儒软无能,人品和学识都上不了台面。而我家紫凤可是罗先生的得意门生,容貌家境都不在话下,陵京城里多少内外兼修的青年男子都惦记着呢!”
紫凤被母亲宠溺的语气夸得有些飘飘然,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尽是骄傲。青鸾心说,不是娘亲离开宋府时一脸慌张吗,现在怎地看起来这般云淡风轻?紫凤性子讨巧固然不错,可惹了麻烦也不自知,苏国公家可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得了的?那位苏夫人看似明理,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偏爱唯一的嫡子,从她瞧苏倾漠的眼神中就看出几分轻易不外露的刻薄。娘亲宠姐姐也从来不像这般。
心中这般想着,青鸾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随着其他人一同笑。笙雅忽然想到了什么,担忧地看了一眼角落里一直安静不发话的青鸾:“眼见着我的姑娘们都成年了,我记得笙枫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怀着左家的嫡长子了。你们姐妹俩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车厢里陡然沉默了。青鸾眼皮一跳,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爹遇害的疑团一日不解开,青鸾就一日不成家!”
音量不高,但此话效果却颇为显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紫凤从笙雅的怀中跳出,动作幅度太大,震得整辆马车都晃了几晃。
笙雅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你们的婚事哪里是我可以做主的。皇城对宋家一直虎视眈眈,近日皇帝陛下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恐怕……”
“娘!”青鸾急急提醒,“皇城里的事情,哪里是我们可以随意讨论的。”
笙雅摆摆手:“无妨,这里都不是外人,整日里精神都紧绷着,我整个人都快倦了。”
饶是青鸾再不习惯将情绪外露,也不禁朝宋笙雅投去惊诧的目光。这样的母亲忽然变得很陌生。
“今日苏夫人透露给我一个消息,西辽魅影一族的藏星公主来访,恰逢玲珑女儿节,皇后娘娘决定盛邀诸家及笄少女入宫参加宴会。青鸾来到陵京后还不曾例行入宫过,有心之人定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们都要早作打算才是。”
直到玲珑节当天青鸾才彻底弄懂,原来每年两次女儿节之一的腊月玲珑节对于东齐未出阁的女孩们来说,竟是这样重要的节日。
“青鸾青鸾你看!这条丝巾跟我的簪子是不是很搭!”紫凤在一家绸缎庄里看中了一条月白色的纱巾,细细抚摸着不肯撒手。平日里向来不注重梳妆打扮的紫凤今日一反素日的俏皮个性,嚷着让悄叶给她梳了个雅致大方的朝云髻,配上深红色的绒皮大衣和一直舍不得佩戴的冰莲花簪,沉稳动人得叫青鸾都觉着很惊艳。
较之西辽的异域风情、北疆游牧民族的纯朴豪放,以及南楚皇室的积极开明,东齐民风这些年虽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解放,但终究还是较为保守一些,陵京城中平常人家的女子尚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随意走动,而官宦人家的小姐们则规矩众多。而每逢玲珑节这一天,各家各户的女子们无论婚配与否、无论家境出身,都会精心装扮一番走街串巷,整座城市的其热闹程度不亚于新春佳节。盛青鸾幼时随父母在南楚村庄隐居,后来又在冰山雪岭中的冰寂门打发时光,几乎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头一回参加这种人声鼎沸的节日集市,被紫凤生拉硬拽跑了一圈,只觉得脑袋被空气中浓重的脂粉味熏得晕晕乎乎。加上如今仍是三九天,即便周围的人们都被节日的氛围渲染得满面红光,青鸾仍然忍不住地打寒战:天气实在太冷了!
“紫凤,你们……挑好了没……快去下一家吧,我快冻得受不了了。”青鸾站在靠门口的位置,缩着脑袋不住跺着脚,终于还是出声催促。而紫凤正和悄叶紧挨着脑袋,热烈讨论着到底选鹅黄色的绒巾还是月牙白的丝巾,自然很不乐意被青鸾口中冒出的不和谐音符打扰,想也不想便挥手道:“别急别急啊,这家绸缎庄上个月刚开张,笙枫姑姑在娘亲面前夸过好几次了,这么一瞧颜色样式确实别致。青鸾你也别愣着,过来挑一挑,我们帮院子里的姑娘们多带几条,也好跟掌柜的还价呀!”
什么?还要帮其他姑娘们看?青鸾顿时有一股仰天长啸的冲动,刚刚昂了昂脖子,一股冷风突然从门外灌进来。青鸾不禁打了个哆嗦,恼怒地朝一边望去。
“卞小姐!”
听到青鸾惊呼出声,紫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一见来人笑眼上扬,原本开心到不能自拔的心情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紫凤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也算是打了招呼。
可卞夜蓁却熟视无睹地绕过紫凤,亲亲热热地挽过青鸾的手臂:“呀,真巧。青鸾你也来选绸缎啊。别总是挑素色,这么冷的天看着都哆嗦。试试鹅黄色。”说着顺手取过紫凤刚刚踌躇不定放在一边的那条鹅黄色绒巾,熟练地替青鸾围上,“喏,让你姐姐帮你看看,这样可好?”
青鸾一时语塞,颈上被柔软的绒巾包围着,可是脊背仍能感受到紫凤和悄叶周身散发的阵阵凉意,于是赶紧摘下绒巾,冲着卞夜蓁温和一笑:“谢谢卞小姐了,只是我抗寒能力一向不错,不太适应戴绒巾……”
“那就试试丝巾吧,到底也点一点装饰。不过这边的丝巾款式好像……咦,这条月白的丝巾,跟你的气质真的很配哎!”
“老板,这两条我都要了!悄叶,替青鸾拿好!”卞夜蓁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紫凤恼怒的声音。青鸾来不及观察卞夜蓁的脸色,连忙阻止正要付钱的悄叶:“不用了,既然姐姐不喜欢这家的绸缎,咱们换一家便是了。卞小姐,您先逛着,我们姐妹先告辞了。”
“怎么,紫凤看不上我家的绸缎吗?”青鸾拉着别扭的紫凤正要离开,忽然屏风后面传来熟悉的儒软男声。青鸾皱了皱眉头,果不其然,正是前不久刚打过交道的苏家大少苏倾原。
苏倾原面上含笑,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紫凤,我家绸缎庄新开张,料子款式可都是从千里迢迢从西辽运来的,整个陵京绝对找不到第二家。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看上哪一款,哥哥送给你们便是,绝对不带含糊的!”
紫凤面带讥讽:“既然是苏大少的店铺,我等贱民哪敢涉足。今日冒失闯进来,真是唐突了苏家的好料子。想必丞相千金对这些高档货色一定颇有研究,我就不便打扰了,告辞。”
“哎哎哎,急什么。”好不容易碰到紫凤,说不了两句她却要离开,苏倾原一急就要跑出柜台。青鸾只觉得心烦,扭头就要离开,却正好撞见卞夜蓁冲着苏倾原身边的小伙计使个了眼色,不禁眯了眯眼。而卞夜蓁发觉青鸾不友善的视线后,只是微微一笑,眸光中一闪而过的精明却叫青鸾心中有些发毛。
“行了,咱们先走吧。”青鸾低声对紫凤道。紫凤白了卞夜蓁一眼,倒是没有像上次那般迁怒青鸾。姐妹二人抬脚正欲跨过门槛,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几位且慢!”
紫凤不耐烦地回头:“还有什么事?”
“少……少爷……”发话的却是刚刚一直闷声躲在一旁的小伙计,叫住了青鸾紫凤后,却又向苏倾原投去闪烁不定的眼神,看似十分后悔刚刚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紫凤开开心心地出门逛街,却接二连三地撞见素来厌烦的人,本就一肚子火。平白无故又被这么个小伙计拦住路,当即沉下脸:“苏倾原,你什么意思!”
自家伙计挡了姑娘的道,苏倾原脸上一时也挂不住:“闵洋,宋家的二位小姐可是你叫得的?”
青鸾瞧着苏倾原慌张却又故作镇定的姿态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可这一切在紫凤的眼里却又另当别论,毫不留情面地冷笑道:“苏倾原你少装蒜,当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你们主仆串通好了么。”说着上前一甩手,绸缎庄的柜台都被紫凤拍得震了几震,“提亲婉拒已经够给面子了,苏家大少,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说话间字字咬牙切齿,周身的戾气让原本想要替主子出头的悄叶都哆嗦了两下。
苏倾原和紫凤之间的纠葛,青鸾不愿意费心思去探讨。此时她只是看着面色平和的卞夜蓁,而对方很显然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甚至吩咐随侍的仆从搬来一把软椅,从从容容地坐下来。
“看来卞小姐是苏大少店里的常客。”紫凤和苏倾原那厢剑拔弩张,青鸾却主动向卞夜蓁走去。她和陵京众人交往虽浅却少有矛盾,卞夜蓁自然还以嫣然一笑:“父亲在朝中做事,我和倾原也是自幼相识。这几年倾原对紫凤的爱慕众人皆知,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和紫凤还一同在书院读书,若能亲上加亲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这位姐姐偏生对朱门无意。看得出卞小姐一心撮合紫凤和苏大少,不过可能真的只是徒劳了。”青鸾客气地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顿时口鼻生香。
卞夜蓁似乎对青鸾语气中的锐刺毫无察觉,轻叹一声:“是呀,身在世家也是身不由己。我们俩今日在这边闲聊着,谁知日后又会嫁入哪家哪户?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贪图这几年的闲暇时光了。不怕青鸾你笑我没羞,我昨儿晚上还在想,眼见着咱们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明年的玲珑节姐妹们还能否亲亲热热地度过,真成了未知数。”
青鸾嘴角划过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青鸾出身复杂,豪门世家是不敢高攀了。不过卞小姐身份高贵,又和苏家向来亲近,前几日青鸾跟随母亲前去拜访苏伯母时,还听得她对你赞赏有加。如此,指不定明年此时我们倒要叫你一声‘苏夫人’了。”
青鸾如此直接的攻击让卞夜蓁猝不及防,面上火辣辣地烫,却又不能不佯装镇定:“青鸾你真是说笑了,倾原痴恋紫凤多年,我再怎么不济,也不能抢夺他人的心头之好呀。”
“卞小姐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苏国公府上又不止苏倾原这一位少爷。要论丰神俊朗又气质出尘的,当属……”
“苏倾原,你含血喷人!本小姐还缺你这两匹丝绸钱,我外公一个人的积蓄就能买下你苏家全部的产业!分明是你指示这贱仆使坏,还把脏水泼到本小姐身上!国公府就会这点小技俩,快滚回家找你娘哭去,少在这儿丢人了!”
青鸾正说到关键处,不远处突然爆发的女声却一下子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青鸾和卞夜蓁对视一眼,眼睁睁看着对方翦水双瞳中的不安迅速消退,青鸾咬了咬牙迅速起身:“怎么吵起来了?卞小姐,恕青鸾失陪,我得上前看看。”
“不打紧,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卞夜蓁声音中带着几丝颤抖,显然刚刚被青鸾戳中心事的羞赧仍未散去。她有些庆幸盛紫凤好巧不巧竟是这一刻按捺不住。而青鸾来不及埋怨亲姐姐坏了她的计谋,紫凤盛怒中那些粗俗无礼、甚至大逆不道的话让她心惊胆战:这里可是闹市,又逢玲珑佳节,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可怎么得了!
“紫凤!有话好好说,别闹!”青鸾一个健步上前,拦住冲小伙计闵洋扬起手臂的紫凤,“这不是在家中,哪能由着性子来。冷静点!”说着冲苏倾原抱歉一笑,“苏大少,真是对不住,冬季里天干物燥,我家紫凤性子也着实火爆了点。大少大人有大量,还请多担待。”
“什么呀,青鸾,这主仆俩串通一气,就是要陷害我!”看着妹妹不管三七二十一偏帮外人,紫凤气急败坏道,“刚刚我们一起挑绸缎,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的,我们只是试戴了最外面的几条丝巾,哪里会弄破了他们家放在另一边的琉璃丝锦!”
众人随着紫凤的指向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苏家绸缎庄为了玲珑节特意准备了几匹极其罕见的西辽真绸,从前只有皇室成员才有资格享用,民间难得一见。这些绸缎中有一种琉璃丝锦,据说用材制作都极其考究,捧在掌中如清水般柔和。最神奇的是,这种丝锦竟触手生温,冬日里贴身穿着后只需加一件外袍即可保暖,因此每年进贡的琉璃丝锦都倍受宫中妃嫔的欢迎。近几年由于西辽战乱不断,两国之间商贸来往远不如从前密切,琉璃丝锦这样珍稀又易损的物品自然在东齐国内愈加罕见。
琉璃丝由于材质特殊,染色极为困难,通常制成的丝锦都为本色——月白色。而苏家此次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彩色丝锦,大部分特供送入宫中后,余下的都放在绸缎庄里待价而沽。而此刻这样绝艳无双的彩色琉璃丝锦却如静水般半掩半露地躺在一众华贵丝绸中,似乎随时要淌走一般,其间一道突兀的撕裂口牢牢抓住了众人的视线。残缺却仍旧低敛的光芒生生刺痛了紫凤不敢置信的双目:“这……绝对与我无关!青鸾和悄叶一直和我一起,我们三个……”
“紫凤小姐,你们三人自然是一起的,其中哪一位小姐不小心弄坏了也说不准……”闵洋怯生生地开了口,却立刻被苏倾原带着凶光的眼神横了回去:“拿不准的事情谁让你瞎嚷嚷了!连个铺子都看不好,我看就是你小子自己弄坏了东西,还栽赃到旁人身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两位盛姑娘可是你能惹的?滚回去!”
“主子,小的不敢呐!”闵洋突然跪地嚎啕大哭,不住地磕头,“我从八岁就在苏家侍奉,人品行事都是苏家人看着的,您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弄坏了庄里的绸缎啊!几位姑娘行行好,是您几位做的事就认了吧!我家中还有老人要照顾,小孩子还不满周岁,丝锦这样贵重,我贴上全家的命都赔不起啊!姑娘……活菩萨……小的、小的给你们磕头了!”
四下一片寂寥。人人目瞪口呆地面对着这一突发状况不知所措。渐渐地,凝聚在紫凤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其中掺杂着的疑惑也愈发浓重。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啧啧,我瞧着那小伙计说得有几分道理 ,这种事还真说不准……”
“小声点儿!这庄子是苏国公家的,卞相家的小姐也在场,能与这种世家来往的必定背景不凡,当心怪错了人!”
“难说,难说……这琉璃丝锦这般昂贵,平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小姑娘家家的心水好料子,却不留神给扯坏了……我看呐,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周遭隐约传来的窃窃私语让紫凤怒火中烧,脑中又偏偏混乱不堪,想张口为自己辩解,却根本说不出什么。青鸾蹙眉四下张望,却见刚刚低声议论的几人知趣地藏回围观的人群中。她下意识地朝卞夜蓁看去,这位粉装华服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苏倾原身边,二人掩口交谈,卞夜蓁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青鸾和紫凤的发梢。紫凤杏目怒睁,修长的身板不住地颤栗着。青鸾此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着大脑呼啸而来,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纤白的手背上竟生生地攥出了几根青筋。
“咳。”率先打破僵持氛围的是卞夜蓁,她面容严肃,前所未有的凌厉气场让在场的人都不觉安静下来,“琉璃丝锦虽然贵重,但牵扯到的紫凤和青鸾都是我的好友,我们素来交好,她们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我可以用左相府的名义担保,此事与她们二人绝无关联。至于这个小伙计……还有紫凤身边的婢女……他们几人身为家仆,手头没轻没重的倒是嫌疑最大。我建议,先从这几个人身上查起!”
“小、小姐!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琉璃丝锦!咱们一块儿逛着,我哪里得空去碰那玩意儿。青鸾小姐也能作证,我根本没离开这里半步啊!”一听卞夜蓁的话,悄叶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当下紧紧攥住紫凤的胳膊不肯撒手。紫凤眯了眯眼,嗓音却愈发低沉:“卞小姐……”
“卞小姐说得不错,方才经过这匹丝锦的,确实只有我们几人。可是小姐好像漏了一点,刚刚我们姐妹在这里试戴丝巾,卞小姐可是陪着我们一起的!喏,这条鹅黄色的绒巾,还是你亲自戴在我脖子上的。这么说来,卞小姐身边的几人,也都有嫌疑了。”青鸾抢在紫凤前头率先发话,声音沉静有力,目色咄咄逼人。
“切。”卞夜蓁还未曾作答,她身后的婢女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嗤笑。她见众人都聚拢过来,连忙摆手道:“青鸾小姐有所不知,过几日皇后娘娘要邀世家小姐入宫参加玲珑盛宴,我们小姐早就预订了绸缎庄里的琉璃丝锦,此次就是前来取丝锦回去裁衣裳的。我们几个婢女虽然粗笨,但是跟着大小姐时候久了,行事却也是向来知道分寸的,主子的荣耀就是我们的荣耀,又怎么会傻到自毁衣材呢?”语气听来不卑不亢却满是不屑,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原来梗在这里,青鸾暗自一声冷笑,吊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却终于沉到了肚子里:“如此说来倒是青鸾的不是了……向卞小姐赔罪了。”
“青鸾,你理她作甚。卞相府就算没了琉璃丝锦,也有的是华绸贵缎。这分明是她卞夜蓁欺人太甚,想借此机会诋毁我们姐妹俩!”听着紫凤字字掷地有声,卞夜蓁面上终于脱色,当即沉下脸来:“盛紫凤,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好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平日里你胡搅蛮缠也就不同你计较了,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你们有错在先,何必又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不妨告诉你,琉璃丝锦毁了也就毁了,但是此事的始作俑者,我今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哟,这时候倒装得道貌岸然,刚刚的娴静淑德都到哪里去了?我忘了这是苏家的绸缎庄,有苏家大少爷给你撑腰呢,那二少爷呢,有本事你叫苏倾……”
“够了!”青鸾沉声制止了紫凤。紫凤从狂怒中恢复理智,倒也知道分寸,及时住了口,只是挑衅的目光仍然在卞夜蓁高高扬起的姣好面容上游离。左相家的大小姐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盛紫凤气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拼命忍耐。没人注意到,提及“苏家二少爷”时,一直站在旁侧插不上话的苏倾原忽然眼神一暗。
“卞小姐有句话说对了,今日之事确实因我姐妹二人而起。不管幕后黑手是谁,该我们担的责任,我们必定会担当。听卞小姐方才的口气,以左相府的财力,对两匹丝锦倒是不太在乎,只是现在这么多人围观,若是叫人看了宋、苏、卞三家的笑话去,那我们几人可万万承担不起这个责罚。紫凤和青鸾害得卞小姐失了心仪的衣材,为表歉意、同时也断断不能让卞小姐在皇后娘娘的玲珑宴上失了风采,不如……”青鸾说着,毫不犹豫地伸手,众人只察觉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这根冰莲花簪出自北疆,卞小姐见多识广,想必也定然听说过。虽然比不上琉璃丝锦做成的衣裳夺目闪耀,但想必也能给卞小姐增添几分光彩。不知这样可好?”
局势一下子峰回路转,就连反应一向迅疾的紫凤都有些转不过弯来:“青鸾,你……”
苏倾原一时也慌了神:“青鸾妹妹,你这是何必……”
“其实,这琉璃丝锦本是我卞家口头预订,订金和数目事先并没有商议妥当。这样说来,卞家也并未遭受损失。况且青鸾的冰莲花簪也着实贵重,夜蓁哪里敢收。既然青鸾性子耿直,执意要赔偿,那这枚花簪不如就留在店中,待事情查明后再送回。苏大少,你看可好?”卞夜蓁话锋一转,冲苏倾原眨眨眼就将包袱轻轻松松地推了出去。而苏大少被盛青鸾和卞夜蓁之间的你来我往搞得头昏眼花,下意识地点头应道:“夜蓁你做主就是。”
“哼,这到底是苏家的铺子还是卞府的店面呐。”危机解除,一干人等都松了口气,悄叶见自己和紫凤都已置身事外,嘀咕了几句。而紫凤怎能咽下这口气,着急地拉住青鸾:“这算什么,本来就与我们无关,怎么莫名其妙地搭上了你的簪子呢?青鸾,你是怎么想的?”
“你以为,这桩事只是意外吗?”青鸾靠近紫凤耳旁低声道。她眼神微扬,目光触及到紫凤发髻上的那枚一模一样的冰莲花簪,心脏像被紧紧攥住一般,控制不住地难受。
紫凤瞬时顿了顿,带着哭腔道:“你的意思是卞夜蓁和苏倾原联合使坏?那……那也不能拿你做挡箭牌……是我任性在先,怎能让你一并承担了?你嘴上不说,可我瞧得明白,那冰莲花簪可是你的心爱之物,就算要抵押,也应该让我来……”
“你的与我的有什么区别?咱们姐妹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针对你而来,若非我出面,卞夜蓁定然不依不饶,咱们就真的等着被人看笑话了。再说你是我的姐姐,真的不碍事。”
“正是因为我是你姐姐!哪有妹妹处处护着姐姐的道理,本末倒置了!况且若不是我坚持,咱们也不会戴这枚簪子出来。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青鸾你怪我吧!”紫凤几近哀求,眼中已经蓄满懊悔的泪水。
“回去再说吧。”青鸾余光瞥见卞夜蓁和苏倾原命人收了簪子,正朝她们走来,连忙轻轻推开紫凤,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二位,玲珑佳节还平白无故给大家添乱,是青鸾的不是。实在抱歉。”
“青鸾妹妹言重了。你放心,你的簪子我定然派人好生保管,待查明真相后苏某亲自登门赔罪。”苏倾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眼神却往青鸾身后飘忽着。青鸾心下冷笑,口中仍是谦卑有礼:“既如此,我们姐妹二人先告辞了。”
“倾原。”送走盛氏姐妹后,卞夜蓁巧笑嫣然,“家中几位妹妹应该在前面等我,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方便久待,先走一步了。”
“夜蓁慢走。”苏倾原木讷地笑着,目送卞夜蓁纤巧的身姿远去,这才收回目光扭头道,“云泽,人都走了,叫你家主子出来吧!”